第40章 寵溺

夜色漸濃, 東宮殿中爐煙浥浥,羅漢床兩側懸立的綃紗宮燈中,燭火燁燁。

滿室散著悠沉松遠的熏香味, 容晞嗅著這好聞的氣味,心緒卻絲毫都未平復。

聽罷慕淮之語,容晞的那雙桃花美目卻顯得有些怔然。

慕淮說他會是她的靠山,亦會護著她,讓她不要對自己的家世感到自卑。

可如慕淮這樣身份的男人,在年少之際許給女人的承諾,是不能完全相信的。

容晞不知道, 慕淮許她的這份承諾能維持多久, 她不敢將自己的那顆信任之心完全托付給眼前的男人。

今夜她同翟詩音在禦花園爭執時,展露的一言一行雖說都是在做戲,可教訓翟詩音時, 她見慕淮如此護著她,心中終是在一瞬間有了可怕的念頭——

做個恃寵生驕的女人, 滋味甚好。

若她的性情真如俞昭容一樣,既跋扈又目中無人,但無論闖下什麽禍事, 都有男人兜著護著、縱容寵慣著。

這種感覺, 自是比做端淑禮讓的正室,或是謹小慎微的妾室強上百倍。

現下慕淮對她的承諾應是出於內心的真誠,可保不齊哪一日, 這份承諾就會隨著新人的到來,煙消雲散。

那新人未來之前,容晞選擇相信慕淮,她珍惜他獨對自己的這份寵護。

眼見著宮內宮外的流言愈甚, 她是罪臣之女的身份早晚要瞞不住,容晞神情略帶著愧意,低聲詢問道:“…可妾身的身份,終歸是罪臣之女,若僅是個平民百姓都沒這麽多事…終歸是給夫君添麻煩了。”

美人細軟的嗓音稍帶著怯意,白皙纖細的腳腕在他的撚揉下,紅了一大片。

如雲霧般烏黑的發髻散亂著,明明該是副落魄的窘態,可在暖黃的燈燭下,她眼睫微垂,瞧上去卻是靡麗生姿,盡露著讓人心旌搖曳的媚態。

慕淮情不自禁地伸手,將她發上的簪飾拆解,赴宴的發髻總是繁復沉重,他拆得有些費力。

眉頭雖然蹙著,但動作還算耐心。

慕淮邊替女人攏著頭發,邊低聲道:“這些你都不必想,只消在東宮好好安你的胎,外面的事自有孤替你解決。”

容晞的視線隨著自己長發的輕落下移,細聲道:“嗯,還好有夫君在,護著妾身。”

慕淮的這番話讓她很有安全感,雖說他這人性子強勢且桀驁,但無論是做他的奴婢,還是他的女人,容晞都清楚,慕淮見不得別人欺負自己的人,甚至有些護短。

這時,適才被慕淮勒令拔翟詩音頭發的侍從回東宮復命,他跪在地上,將皇後親自阻止他懲戒翟詩音的事同慕淮說明。

隨後低下了頭首,靜等著慕淮罰他。

容晞眼神帶著乞求,示意慕淮饒了那侍從。

慕淮會出了容晞的心意,畢竟是皇後攔著,他一小小的侍從也不敢不聽後宮之主的命令。

他頷首,神色卻是漸陰,冷聲道:“便宜那個賤人了。”

賤人這詞讓容晞一怔。

他既是稱翟詩音為賤人,那應是對她無甚好感。

但若莊帝偏要讓慕淮娶她呢?

莊帝放權放得很徹底,亦不忌憚慕淮的儲君身份,極其信任自己的兒子,慕淮自然也是孝順的,不會輕易違逆莊帝的心意。

容晞知道,甭管是宮裏宮外,男人納妾,向來都會納自己喜歡的,娶妻卻要娶身份高且賢德大度的。

縱是不娶翟詩音,他也會娶旁的身份尊貴的世家貴女為正妻。

容晞悄悄看著慕淮英俊的側顏,心中有些落寞,終歸他是不會讓她當正室的,他總要娶妻的。

那現在,她該好好珍惜能獨占他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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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讓侍從退下後,命容晞早些歇息,自己則乘著月色去了趟乾元殿。

前世莊帝去世後,他嫌翟氏女總在皇後的安排下,出現在他身前礙眼,便下了命令不許翟氏女再入宮。

翟太後對此自是不滿,但莊帝不在,他屬實沒必要去看她的臉色。

現下容晞有了身孕,那賤人若總在她面前亂晃,難免會讓她心中不爽利,他得同莊帝說明此事,現在就讓那翟氏二女不得再進宮內。

至乾元殿後,莊帝剛剛飲完苦澀的湯藥。

慕淮被立儲後,幫他分擔了不少政事,他身子狀況愈差,屬實也負擔不了這些繁重的政務,折子僅挑緊要的看,剩下的多數由慕淮代批。

好在慕淮爭氣,剛剛理政便能得心應手,讓莊帝倍感欣慰。

待慕淮在乾元殿的圈椅處坐定後,宮女在他身側的高幾處呈上了清茶,慕淮瞥了眼那茶盞,卻不欲用下。

莊帝自是知道慕淮是因何事來尋他,先開口問道:“聽聞今夜,你那良娣同翟家女扭打起來了?”

慕淮低首,恭敬回道:“回父皇,確有此事。”

莊帝微微擡了下斑白的眉宇,今夜這事,他對翟詩音的看法有了轉觀,對她也有了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