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那些鄴國織工原本被暫時安置到了汴京的一家館驛中,近日慕淮耐心漸失,他起了殺戮的念頭後, 便命官兵將這五名年歲不一的織工押送到了天牢中。

容晞的父親雖然曾因被冤下過獄,但今日卻是她頭一次來大齊的天牢, 這刑獄之地潮濕又黑暗, 隱隱間,總沁著股難聞的黴味。容晞同丹香和宮女進於其內後, 總覺得四下隨時都會冒出一只嘰嘰直叫的老鼠來。

大理寺卿薛睿聽聞容晞來了天牢這處,還特意從大理寺趕來,陪著容晞一起去了那五名鄴境織工所在的牢房中。

此番, 容晞並未戴帷帽掩貌避嫌。

如今齊境之內不論男女, 無人敢直視她的臉, 提燈隨行的獄卒和薛睿在前往牢房的路上, 都有意避著視線,絲毫都不敢看容晞半眼。

他們只能嗅到容皇後身上好聞清甜的香氣,這香氣亦將這天牢裏的黴味沖淡了許多。

果然,美人走路, 都是自帶香風的。

因著牢內的潮濕,兩側的石墻上也都掛了些斑駁的青苔。

眾人到了牢房處,那略有些生銹的鐵柵欄後, 便是在那場火災中活下來的五名織工。這五個女人的頭發都亂蓬蓬的, 許是因為其上生了些虱子, 有兩個織工正在不斷地搔著發頂。

一縷日光從牢房內逼仄的小窗照入了牢房中,讓容晞得以看清這幫人的的長相。

那些織工也覺出有人至此,待她們看向容晞時,不禁面面相覷。

直到她們互相確認了眼神, 方才認定這一切都不是錯覺。

畢竟這種地方,怎麽會有穿著華麗,且生得又如此貌美的女人。

容晞命獄卒打開牢門後,丹香和宮女便提著食盒,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她們的主子娘娘身後。

那五名織工猜測著容晞的身份,皆都不發一言地保持著適才的坐姿。

薛睿這時沉聲命道:“這是皇後娘娘,你們還不趕快向她磕頭請安?”

為首的寬顴骨婦人嗤笑一聲,不屑道:“這是你們齊國的皇後,又不是我們鄴國的皇後,憑何要我們叩首?”

薛睿站在牢房外,沉眉冷目地斥道:“鄴國早就亡了,如今疆域盡歸我大齊,你還在那兒做什麽白日夢?”

容晞聽著二人激烈的爭辯,柔聲對薛睿道:“薛寺卿,你留幾個獄卒在此護著本宮便好,大理寺的案件繁冗,本宮不欲過多占據寺卿判案的時間。”

薛睿恭敬地回道:“臣遵旨。”

薛睿來這兒是因為慕淮事先交代過他,讓他陪著皇後一同下獄。

但既然皇後都這麽說了,薛睿也不欲在此久留,他想著一會便先去獄卒的休憩之地侯上一會兒,若皇後娘娘遇到什麽事,她想再尋他,也來得及。

待薛睿拱手告退後,容晞掃視了一圈牢房內的五名鄴境織工,見年歲最小的織工,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

此時此刻,那名少女正垂涎地看著丹香從食盒中端出來的燒雞炙肉、醬肘等葷物。

容晞曾聽慕淮提起,說獄卒雖給她們強灌下了粥糜,可這些鄴境的織工又都將其從胃裏吐了出來。

當真是有骨氣。

為了舊國,不肯食齊國的半粒粟谷。

但眼前的這位少女,可不像慕淮所說的那般冥頑不化。

果然,容晞見那寬顴骨的婦人立即便用眼剜了那少女一下。

那少女雖然饑餓,卻還是將眼神從那冒著香氣的燒雞上移了下來。

容晞從前也餓過肚子,她深知饑餓的滋味有多麽痛苦難言,有多少無家可歸的乞兒曾為了一口飯食拋棄了全部的尊嚴。

當然也定會意志堅忍的人,不會受饑餓的脅迫。

可那少女,卻明顯不是這樣的人。

縱是她想吃下齊國的糧谷,但在其余四名織工的威脅下,她也不敢去吃半口。

寬顴骨婦人面色悻悻,復又對容晞道:“勸齊國皇後不要白費功夫了,我們不會吃下這些飯菜,亦不會歸降你們齊國,去為齊國君主慕淮做事。”

站在容晞身後的丹香,神色漸變得難看,這婦人的聲音惡狠狠的,無論是在宮裏,還是在宮外,還從未有人敢對皇後娘娘這樣說話過。

容晞並未理會那婦人的話語,反是用纖手撕下了個雞腿,她將那雞腿往身前遞著,示意那個鄴境少女過來吃下。

鄴境少女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個雞腿,她剛顫抖地伸出了手,可少頃之後,卻又猶豫地收回了手。

容晞這時柔聲道:“別怕,你吃了它不會有事的,在齊國境內,本宮還是能護得住你的。”

話剛落,那寬顴骨婦人揚手便打了那少女一個巴掌,她冷聲呵斥道:“你敢!”

其余三個面色蠟黃的婦人也是一臉鄙夷,其中一個看著三十左右的婦人也嘲諷那少女道:“真是個小賤人,一個雞腿就能讓你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