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十四年,去年夏天,今日拾階(第2/7頁)

“為什麽?”教授問道。

寧缺憨厚地笑了笑,揖手問道:“不允許?我沒聽見您前面說的規矩裏有限時報名這一條。”

“確實沒有,只是聽說你去年期考為了怕輸給競爭對手,偽裝生病棄考,所以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今天會登山。”

“如果棄考和登山是在邏輯相互抵觸的兩面。”寧缺看著教授,平靜解釋道:“那我今天敢登山,就說明書院裏的那些傳聞、那些對我的指責都是虛假的。”

看著這名普通的學生膽敢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教授微微一笑,兩道染著銀霜的眉毛在春風裏飄了起來,顯得頗為高興。但他沒有讓開道路,反而帶著一絲趣味繼續問道:

“可我還是想知道,你今天究竟為什麽要登山。”

寧缺笑著回答道:“如果是西陵神殿那些人或者燕國使臣來問,我肯定會回答一個把他們全部震住的答案,但既然是您問,我當然要老實回答……要登山,只是因為我想登山。”

教授呵呵笑了起來,撫著下頜花白胡須,搖頭贊嘆道:“真是好答案,這是我這幾年來聽到的最好的答案。”

然後他好奇問道:“如果問話的人是西陵那些神棍或者是燕國那些墻頭草,那你會怎麽答。”

“如果是他們質問我為什麽要登山,我會說……”

寧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因為山就在那裏啊。”

書院教授愣了愣,撫著胡須的手指微僵,旋即哈哈大笑起來,用孺子可教的目光望著寧缺贊揚道:“這同樣是個好答案。”

“去吧。”教授微笑說道:“只是山路艱險崎嶇,若登到半途,你忽然覺得不想再往上爬了,那便下來便是,誰要敢嘲笑譏刺你,老夫替你做主。”

寧缺嘿嘿一笑,長揖及地,就此告辭。

教授看著他走入幽靜的巷道,輕捋胡須,心想這一屆的書院學生果然並不全都是些廢物,滿意地點了點頭。

……

……

上山的路寧缺很熟悉,至少在上山之前的那段路他很熟悉。巷道濕地竹林小樓,一路過去風景曾諳,湖畔青石都記得他的腳步,來到舊書樓下他擡頭望去,揮手打了個招呼。

胖乎乎的陳皮皮倚在窗畔,向下面揮了揮手。他不想讓隆慶皇子和那些登山者看見自己,那些人就看不到他,他想讓寧缺看到自己,寧缺便自然能看見他。

“如果實在爬不上去,千萬不要逞強。”陳皮皮好意提醒道。

“說點兒吉利話成不成?”寧缺仰頭看著他,說道:“怎麽包括你在內,沒有一個人看好我能爬到山頂?”

“山路哪是這麽好走的。”陳皮皮攤開圓滾滾的雙手,誠懇說道:“更何況和隆慶比起來,你真的才是小貓小狗。”

寧缺懶得理他,揮揮手便往舊書樓側方走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他停下腳步,回頭不甘心問道:“真沒有後門?”

陳皮皮撐著窗欞,大聲嚷道:“死去。”

寧缺笑著搖搖頭,繼續前行,待他繞過舊書樓,發現原來真的有後門——整整一年時間,他在舊書樓裏度過,他在樓上看過樓下風景,在樓下繞著散步,很清楚地記得,這裏本來有一堵灰色的破舊圍墻,然而現在這裏卻是一扇門。

門後是一條青石鋪就的小徑,道旁青竹夾迎,漸漸向上爬升,直至竹林遠處滑入山腰間的密林青草之間。

擡步過門,寧缺順著竹林裏的小道向山上走去。

沒有任何異樣的情況發生,山道隨著他的腳步漸漸向上,承載著他的身體越來越高,漸漸越過了下方的圍墻,高過了如畫一般的竹林,回頭時隱隱能夠看到遠處書院裏的那些人。

前方的山道變得越來越窄,大青石板被體積更小的石頭所取代,道旁的林子裏竟是沒有一聲鳥叫,幽靜的有些詭異。

右腳剛剛踏上細粒石塊鋪成的山道,寧缺的眉頭驟然一緊,臉色瞬間變得如雪般蒼白,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烈痛楚,從他踩著山道表面的腳掌上襲向腦海!

突如其來的痛楚,令他雙腿一軟險些跌倒,但他強行用手撐住地面,悶哼一聲後極強悍地重新站了起來,向山道旁望去。

道旁青林掩映之間,能夠看到布滿青苔的崖壁,如果仔細望去,大概能夠分辯出,那些密厚青苔下方似石縫般的線條,其實是一些刻在石上的大字,只是字跡筆畫間塗著的朱砂紅色,在不知多少年的風雨侵襲之下,早已淡去無聞。

“好強大的念力攻擊,這也是神符師留下的字吧……”

寧缺盯著林中崖壁上的那些石刻字跡,懸在身旁的雙手微微顫抖。此時此刻,有十幾萬根無形的鋼針正在穿透他的腳掌,如果是一般人遇到這種痛楚,只怕早就已經跌倒在地,抱頭痛呼,然而他雖然臉色雪白,雙手顫抖,意識卻異常清醒,仿佛痛楚對他沒有任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