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十四年,去年夏天,今日拾階(第3/7頁)

先前在書院中遙遙望向山道,看著謝承運等人在山道上走的極其艱難,極其緩慢,看不到他們表情卻能隱約察知他們的痛苦,寧缺便在猜忖山道上有怎樣的禁制,但他沒有想到書院二層樓的考核竟是如此霸道野蠻,一開始就動用了威力如此劇大的神符。

現在他終於明白,為那些來自世間各處的優秀修道青年們,為什麽在這條山道上會變成木偶,走的如此緩慢艱難——在崖壁神符妙術之下,山道四周的任何自然環境,都可能成為阻止人們登山的險厄,你無法避開,只能硬闖!

寧缺緊緊皺著眉頭,看著自己落在細石子山道上的右腳,忽然間有些神經質地笑了笑,腰腹用力,身體前傾,把自己落在後方的左腳也擡了起來,踩在了細石子道面上。

他踩的很重,很用力,仿佛要把細石子鋪就的山道踩破。

無數根無形的細針,從細石子縫裏探了出來,隔著堅硬的靴底,深深地紮進腳掌深處,瞬間的麻癢被極致的痛楚快速取代,然後清晰地傳入他的腦海之中。

寧缺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但他蹙著的眉頭卻漸漸舒展開來,似享受一般深深地吸了口氣,擺動雙手繼續向前走去。

……

……

或有意或無意,或全神貫注或悄悄用余光去看,或真正關心或只是好奇,或懷著看好戲的嘲弄心態,當山道上的寧缺出現在視野中後,很多人都在望向了那處,開始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看著寧缺踏上山道,看著他邁出一步便跌倒在地,有人忍不住搖頭,有人發出了嘲弄的笑聲。

莫離神官正在與燕國使臣淡然交談,看似完全不關心山道上發生了什麽,但看到寧缺跌倒之後,還是忍不住輕蔑地搖了搖頭。

似他這等修道大家,看了這麽長時間後總還是隱約猜到書院在山道上布置了怎樣的禁制,此時看寧缺被符力壓制的如此慘,確認他頂多進入不惑境界——不惑?在書院術科裏大概算是不錯的水準,可就憑這等境界便想隱忍多日後一鳴驚人?未免太癡心妄想了些。

書院諸生那處,鐘大俊指著山道處冷笑說道:“嘩眾取寵就是嘩眾取寵,他只想著吸引注意,卻不想想,這樣賣乖出醜,會給書院名聲帶來多大的損害。”

司徒依蘭看著山道上寧缺跌倒,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又聽著這番嘲弄,不禁恚怒瞪了他一眼,牽著金無彩的小手向前走了兩步,和這些書院同窗們把距離拉的更遠了些。

“你的手有些涼。”金無彩擔憂看著她說道。雖然這位祭酒孫女更擔心還在山道上艱難前行的謝承運,但依然擔心身旁的女伴,因為看上去寧缺似乎沒有任何機會。

“沒事兒,我就是看不得有些人的嘴臉。”司徒依蘭看了後方議論紛紛的同窗們一眼,冷笑說道:“寧缺即便只能在山道上走一步,也比這些連試都不敢試的人強。”

金無彩看著遠方林間掩映的山道,憂慮說道:“但看這樣子,只怕寧缺再也走不動第二步了。”

司徒依蘭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專注地看著山道,在心中默默替那個被書院遺忘很長時間的朋友加油。忽然間,驚喜之色湧上她清麗的臉頰,指著遠處輕跳了起來,大聲說道:“看!快看!寧缺他開始走了!”

書院裏很多人都注意到山道上發生了什麽,他們看著寧缺艱難地爬了起來,停頓片刻後,移動左腳向前方走了一步。

然後寧缺走了第二步,第三步,但四步……雖然明顯可以看到身體有些顫抖,走的速度很緩慢,但可以感覺到他走的越來越穩,仿佛每一步都要深深踩進了堅硬的山道裏!

書院諸生中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驚呼。

一名大唐禮部青年官員站了起來,望向山道處,臉上滿是激動之色。他不知道山道上那個年輕學生是誰,也不相信他能夠戰勝隆慶皇子登上山頂,但他覺得隨著那個年輕學生的行走,先前被壓抑著的驕傲與自信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角落裏,正拿出第二包點心準備吃的褚由賢,吃驚地張大了嘴,卻忘了把糕點放進去。他看著山道間那個人影,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對方。

李漁望著山道間,沉默片刻後微微一笑。

陳皮皮倚在舊書樓窗畔看著山道方向感慨說道:“你真狠,說起來……這個世界上還能找到比你對自己更狠的人嗎?我不知道,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我還是不知道。”

說完這句話,他關上窗戶,幾片青葉振落飄下。

……

……

幾片青葉被風卷落飄下,掠過寧缺的肩頭,落到地面上。

山道旁的青林由很多種樹組成,而在這一段卻是竹樹居多,竹葉邊緣薄銳,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片的鋒利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