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夾生熊掌與血肉模糊的首級,桑桑落的棋(第2/3頁)

那位白發南晉國手,在石桌一側已然皺眉苦思很長時間,手裏拈著一枚白色棋子,卻始終沒有落下,看棋盤局勢,他竟然還沒有走出第一著。

弈棋之道若至深處,自然坐而神遊縱橫阡陌之間,渾然忘卻世間之事,這位南晉棋師苦苦思索如何破解這局殘棋,根本不知道先前澗旁發生了什麽事情,甚至連寧缺和懸空寺高僧的到來都沒有怎麽注意。

黑色馬車既然到了,棋枰旁自然便沒有這位南晉棋師的座位,一位南晉官員上前將他請離石凳。這名南晉棋師正覺得自己看到了一絲曙光,忽然被打擾,頓時勃然大怒,指著那名官員破口大罵,悲痛不甘。

秋風掀簾,身著白裙的莫山山走下馬車,來到石桌旁邊,對著那位黃衣老僧行了晚輩之禮,然後便坐到了石凳上,說道:“我替桑桑姑娘行棋可不可以?”

黃衣老僧沉默不語,允了此請。

馬車窗簾被掀起一角,露出桑桑的小臉,她看著石桌棋枰上那些看似散亂的棋子,眼睛漸漸明亮起來。

黑色馬車側橫於大青樹下,桑桑所在的車窗面向山澗,所以石坪上的修行者都看不到她,只有黃衣老僧能夠看到。

看著桑桑本色微黑,卻因虛弱而蒼白憔悴的小臉,黃衣老僧大吃一驚,沒想到傳聞中的光明之女,竟是這樣一個尋常普通的小姑娘。

先前黃衣老僧對寧缺幾番言語不善,桑桑對他自然沒有什麽好感,目光沒有在老僧臉上停留片刻,只是靜靜看著石桌棋盤。

不知因為什麽緣故,桑桑的眼睛變得越來越明亮,然後她語帶謹慎,小心翼翼低聲問道:“這局殘棋有什麽彩頭?”

當桑桑眼睛變得越來越明亮的時候,寧缺便知道肯定會出問題,因為過往年間,只有看著銀子的時候,她的眼睛才會明亮到這種程度。但他依然沒有想到桑桑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極為精彩。

書癡也沒有想到桑桑會問這局殘棋有沒有彩頭,不由愕然無語。

最愕然的當然還是黃衣老僧,數十年前,他便開始主持瓦山三局棋,見過不少棋力驚人的對弈者,然而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有人問彩頭是什麽。

這是凝聚爛柯寺高僧大德智慧的棋局,這是拜見歧山長老所需要接受的莊嚴考驗,結果在這小姑娘眼中,竟和那些破爛賭档裏的賭棋沒有什麽區別!

黃衣老僧驚稍一驚愕,頓時生出無窮憤怒,心想即便這小姑娘是西陵神殿的光明之女,又豈能如此羞辱爛柯寺,面色如霜根本沒有回答桑桑的問題。

桑桑看著寧缺和莫山山臉上的神情,看著黃衣老僧如喪考妣的模樣,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問的確實有些不妥,不由覺得有些羞愧。

……

……

修行者們都回到了大青樹下,興奮地準備旁觀這場棋局,他們自然不敢太過靠近石桌棋盤,但都有境界在身,能把棋盤上的畫面看的清清楚楚。

雖然從他們的角度,無法看到光明之女的真容,但今天能夠親眼目睹光明之女在人世間的第一次出手,哪怕出手落的是棋子,也依然令他們很是激動。

自然場間不是所有人都對這場棋局感興趣,至少佛輦裏那位懸空寺高僧,不可能在剛被寧缺微辱後,還去看他的小侍女下棋。

佛輦輕動,曲妮瑪娣率領著月輪國的苦行僧們,在爛柯寺住持的指引下,經過石桌旁,向著虎躍澗上的石橋而去。

寧缺轉身,恰好與花癡陸晨迦的目光相遇。

陸晨迦的眼神很平靜,平靜的有些異常,就如同荒原草甸間的那些殘雪一般,將要死亡卻依然寒冷至極。

即便是見慣生死的寧缺,也被她的眼神弄的生出了強烈的寒意。

他不再看她,望向佛輦,說道:“停下。”

佛輦停下。

寧缺問道:“為何我不能過,輦上那位大師卻能過?”

他這句話問的自然是棋盤旁那位黃衣老僧。

黃衣老僧皺眉說道:“這些客人都是佛宗同道,為何不能過?”

“佛宗弟子能過,我為什麽不能過?晨迦公主幼年信佛,但其後便入了天諭院修道,敬奉昊天,這也算你的佛宗同道?”

寧缺轉身望向黃衣老僧,說道:“你先前說規矩是活的,難道就是這個意思?我這一生未曾聽過這樣無恥的規矩,書院也不接受這個規矩。”

然後他繼續說道:“規矩要守那大家一起守,你們爛柯寺裏的僧人我不理會,但只要是別寺之人,不管是白塔寺還是懸空寺,在我們沒有過橋之前都不能過。”

場間再次死寂一片。

曲妮瑪娣怨毒望向寧缺,寧缺就像是沒有看到一般,只是看著那方佛輦。

雖然他不再試圖冒險殺死那名懸空寺高僧,但依然警惕,與其讓對方先行上山,還不如讓對方停留在自己的視野裏,好作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