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嗔(第3/4頁)

“當時在泗水畔,我本來可以阻止你,因為你是我的本命,但我沒有……我以為這是因為我自己忘記了,但後來才知道,我沒有忘記,只是當時的我本能裏讓自己忘記了這一點,因為我,真的很怕你死。”

他擡頭看著夜穹裏的繁星和那輪將要出現的月亮,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但其實,大家都知道,書院裏的師兄師姐們都知道,可是他們也從來不提這件事。”

“為了你,我可以什麽都不要,我可以不要臉,可以不要命,更不要提什麽忠義廉恥,道德又是什麽玩意兒?如果是以前,為了你我可以把全世界的人全部殺光,只要你活著,只要你好好的,我根本在不乎別人怎麽看我,怎麽議論我,怎麽嘲笑我,怎麽恨我,怎麽怕我。”

寧缺收回目光望向她,微笑著流淚說道:“但……這次不行,書院裏的師兄師姐們,長安城裏的那些人,他們對我很好,對你也很好。如果讓你回去,老師會死,唐國會亡,人間再也不會有書院,所以我不能聽你的。”

月亮終於在夜穹裏出現,就在他的身後,只是並不明亮,因為月有陰晴圓缺,今夜的月兒那般黯淡,仿佛隨時可能熄滅。

“我也會死。”

在寧缺說話的時候,桑桑一直沉默,直到此時。

她看著他平靜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書院和你,在懸空寺裏,我不會被那些僧人逼的如此狼狽,你應該很清楚,我正在一天一天變得更加虛弱,如果你不讓我回去神國,那麽總有一天我會死。不要說什麽變成真正人類,然後修行的話,我說過,我不喜歡欺騙自己,我是昊天,怎麽可能變成人類呢?變成人類的我,還會是現在的我嗎?你又如何保證我能活著呢?”

天不生夫子,萬古如長夜,夫子是昊天世界無數萬年來的第一人。昊天來到人間,這也是歷史上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至於他這個由域外世界而來的客人,更是特殊,誰也不知道他們三人書寫的故事,最終的結局是什麽。

昊天不知道,夫子不知道,寧缺更不可能知道,所以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能走到廚房門口,回頭對她問道:“我給你煮碗面吃?”

桑桑靜靜看著他,眼神裏沒有失望,只是有些淡。

“我沒有胃口。”

說完這句話,她走回臥室,上床蓋好被褥,像賭氣的孩子那樣,把被褥拉的很高,高到蓋住了臉,似乎這樣會好受很多。

沒有過多長時間,寧缺走進了臥室,掀開被褥,把她扶起來。

她說道:“我說了,我不想吃面。”

寧缺說道:“把腳燙一下再睡。”

桑桑這才看見,床前一盆冒著熱霧的清水。

寧缺蹲下,替她把鞋脫掉,試了試水溫,發現剛好,把她那雙如白蓮花的腳放下水中,仔細擦洗,便是腳趾縫裏都沒有漏過。

一夜無話。

清晨醒來,桑桑沒有起床,而是繼續躺在被窩裏看著屋頂,幹凈的房梁結出了一道蛛網,蜘蛛在網的邊緣靜靜等待,待有昆蟲撞網,它便殷勤地爬過去,以最熱情的姿式,把食物殺死,然後貪婪地汲取其間美味的汁液。

“不能繼續這樣下去,需要決定。”她側身,看著寧缺的臉,說道:“如果你不讓我離開,我就把所有人都殺死。”

寧缺揉了揉眼睛,說道:“沒米了,買菜的時候,記得提醒我買一袋。”

用米缸裏剩下的米煮了鍋粥,兩個人喝完後,便去了菜場,先去了米店,就在寧缺準備付錢的時候,忽然發現米袋裏多了個人頭。

米店老板的人頭。

鮮血從袋子裏滲出來,至於袋子裏的米,更是早已被染成了殷紅色,看上去就像齊國特產的血稻,泛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夥計和買米的婦人們,看到這幕畫面,驚的連連尖叫,向鋪外沖去,然而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跨出門檻,便變成了死人。

昊天要讓一個人死,有無數種方法,她可以讓人死的悄然無聲,神情喜樂,仿佛還在酣睡,並且正在最甜美的夢境中。

但很明顯桑桑沒有選擇這種方法,為了讓寧缺的感覺更直接,更展現自己的決心,她用的方法很血腥,米鋪裏到處都是斷肢殘臂。

寧缺臉色蒼白,看著她,想要說些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他走出米鋪,根本不敢再去買菜,低著頭在菜攤間快步走過,無論那些已經相熟的菜販如何喊他,他也不理,甚至忘了手裏還提著染血的米袋。

桑桑沒有放過他的意思,雖然他什麽都沒有做,但隨著他的腳步移動,他所經過的菜攤全部變成了血澤,那些菜販淒慘的死去。

“夠了!”

寧缺在菜場門口停下,前方的街道上滿是人群,他不敢向前再走一步,他只能轉身,望向桑桑憤怒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