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萬種解碑法(上)(第2/2頁)

看著倒掉的籬笆與樹林裏漸被陽光驅散的霧氣,他的神情無比專注,以至於根本沒有注意到昨日留在天書陵外的行李被送到了庭院裏。

咕咕幾聲鳥鳴讓他從沉思中醒來,這才注意到側方堆成小山一般的行李。他走上前去,從中找到自己的包裹,取出筆墨紙硯,重新坐回門檻上,繼續看著那些倒掉的籬笆與青林,只是現在的手裏多了一只筆,身旁的石硯中墨已化好。

隨著時間的流逝,太陽漸漸升高,光線落在庭院上的角度也隨之發生著改變。

籬笆很疏,而且搖搖欲墜,但其間還是有幾根比較粗的木樁。

隨著光線的變化,那幾根木樁在地面上的影子也隨之發生著變化,桔園裏那青樹梢頭的樹枝也發生著變化,木樁開始變短,旁邊的細竹片卻開始變寬,青樹枝頭有些細枝快要消失在越來越明亮的陽光裏,有些樹枝卻因為光影的對照顯得越來越清楚。

陳長生靜靜看著這幕畫面,看著這些變化,意識再次回到清晨時分的碑廬前,當時朝陽初升,石碑表面的那些線條,隨著紅暖的霞光而發生著變化,仿佛要活過來一般,深刻的線條邊緣被照亮,於是細了,淺顯的線條卻反而變寬了。

石碑上那些繁復莫名的線條,便是碑文,無數年來承受無數風雨的那些碑文,不曾有任何變化,但何嘗不是時刻都在發生變化?那些碑文裏隱藏著的信息如果是確定的,為什麽解碑者卻會解出完全不同的意思?是的,一切都是因為這些變化。

陳長生把手裏的筆在硯裏蘸了些墨,翻開本子,開始在上面寫寫畫畫,他沒有用文字記錄下自己的所思所得,只是很嚴謹地按照眼前所見以及大致的推演,開始描繪照晴碑上的那些線條,筆端在紙上行走的格外沉重。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停下筆來,竟是把照晴碑右下角重新在本子上畫了一遍。然後他取出當初在客棧外賣的天書碑拓本,找到照晴碑那頁,開始與自己新畫的做比較,發現二者之間有非常大的差別。和照晴碑上的碑文相比,他畫在本子上的那些圖案,明顯要更加生動,如果他的筆力再好些的話,或者可以如此形容——那些圖案仿佛要躍然紙上,活過來一般。

樹林裏霧氣盡散,籬笆上的竹片變得更幹,庭院裏的光線無比明亮,原來不知不覺間,竟是已經到了正午。

陳長生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閉著眼睛休息了會兒,起身準備午飯,這時候才發現,竟是沒有一個人回來。草屋四周一片安靜,因為氣溫升高,便是樹林裏的鳥都懶得再鳴叫,他一個人站在門檻前,覺得好生孤單。

米飯早就已經蒸熟,擱在一旁鎮著,地薯粒的清香混著臘肉的油脂香味,變成一種很奇怪,但非常誘人的味道,他從鍋裏撈出半條臘肉,想了想後用刀只切了一小截,切成細塊,倒進飯碗裏,又剝了個熟雞蛋,就著一碗淡茶,草草結束了自己的午餐。

吃完飯後,他沿著庭院隨意散了散步,回屋裏床上閉著眼睛休息了會兒,然後重新坐回門檻上,左手拿著本子,右手拿著筆,繼續看著庭院四周的風景開始發呆,光線無時無刻不在隨著時間變化,他就必須無時無刻地觀察。

隨著太陽逐漸西沉,落在庭院裏的光線顏色漸漸濃了起來,籬笆裏的木樁與竹片,樹梢上不同方位的細樹枝,也隨之發生著變化。靜靜看了很長時間的陳長生,終於再次開始落筆,把整整一個下午觀察到的變化,盡數寄於筆端,變成紙上並不精準、只代表著某種趨執的線條。

傍晚時分,照晴碑上大部分的碑文,被他重新畫在了紙上。

他知道自己距離讀懂這些碑文,已經不遠了。

此時,借宿在草屋裏的人們也陸續回到了庭院裏。

最先回來的是梁半湖。陳長生向他點頭致意。他卻仿佛根本都沒有看到,直接進到灶房裏,盛了一大瓢清水飲盡,然後走回庭院裏,踩著昨天傍晚被唐三十六推倒的那段籬笆上,看著西方漸要落山的太陽,面色似悲似喜。

七間隨後也回到了庭院裏,少年的神情有些渾渾噩噩,雖沒忘記與陳長生行禮見過,進屋的時候,卻險些一頭撞在門上,過了會兒,他從屋裏走了出來,不知為何,低著頭便開始圍著庭院行走,嘴裏念念有辭,不知在說些什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