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真人

餓了就吃,困了就睡,病了就治,死了就埋,這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什麽是天經地義?那就是天地之間最大的道理。

陳長生的聲音隨秋風而遠,四周的人們沉默了起來。

徐世績無話可說,因為在這樣的道理面前,他說的任何話都是沒有道理的。

陳長生向官道旁的原野裏走去,衣服裏生出淡淡星輝,便是清麗的天光也無法掩去。

徐世績神情微凜,說道:“你要與我動手?”

這句話是威脅也不是威脅,更像是一種警告或者提醒。

與境界實力無關,與權勢無關,陳長生把潛台詞聽得很明白。

——我是徐有容的父親,你確定要與我動手?

在奈何橋那場雪戰之前,陳長生想起徐有容時,偶爾會對她生出一些同情或者說憐憫,因為她有一個徐世績這樣的父親。

這一刻,他覺得徐世績其實也很可憐,當然,這裏的憐字意味有些不同,有些令人生厭。

他沒有理會,直接走進了原野裏。

蘇墨虞按照他的意思,扶著薛夫人,在官道上等著。

很多雙視線落在了徐世績的身上。

城門司官兵握著劍與槍,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做。

徐世績知道自己什麽都不能做。

那枝把刑部主事天海盛的眼睛直接射瞎的弩箭,明顯發自神弩。雖然無論刑部的捕快還是城門司的騎兵,都沒有發現那名弩手,但他確定,國教騎兵肯定就在不遠的地方。而且在城門深處的巷口,他已經隱隱看到了數名紅衣主教的身影。

很快,那幾位紅衣主教便來到了場間,隨之而來的還有很多教樞處的教士。

教士們無視徐世績的視線與城門司、刑部眾人的神情變化,開始醫治那些受傷的蔥州軍府士兵。

原野裏的事情,自然也有人接手。

陳長生回到了官道上。

薛夫人到了此時才確認他的身份,有些吃驚,很是感動,誠摯說道:“謝謝您的恩德。”

陳長生說道:“您不必客氣,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只是偶爾走到這裏來看到。”

薛夫人說道:“只擔心這件事情會影響到您。”

陳長生說道:“無妨。”

徐世績一直在旁冷眼看著,發現他與薛夫人素不相識,才真的確認他與薛府之間沒有任何交情,愈發覺得不解。

為了一具屍身,對抗宮裏的旨意,與自己的老師背道而馳,這樣做值得嗎?

他看著陳長生問道:“我不相信你就是為了所謂道理。”

陳長生說道:“我不是王破,萬事取直,我選擇這樣做,自然是因為對自己有好處。”

徐世績露出一抹嘲諷的微笑,心想果然如此。

“我修的是順心意。”陳長生接著說道:“無論遇著何事,都要順心意而行,不然,對我的修道會有極大影響。”

什麽是順心意?

他如果看青山嫵媚,那便罷了。

他如果看青山不爽,那便要移掉。

如果前路平直,那便罷了。

如果路有不平,自然要出刀。

風景如果清美,那便欣賞。

如果滿眼汙煙瘴氣,又如何能夠沉默?

蘇墨虞贊嘆想著,如此順心意,與王破的刀道又有何區別?

徐世績最後問道:“難道你真的不怕?”

陳長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身向著京都裏走去。

四天前,他背著天海聖後的遺體走下了天書陵,葬進了百草園裏。

這都做了,更何況薛醒川。

……

……

將領們的遺體被安葬了,京都郊外多了幾座墳塋,京都裏卻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這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要知道,朝廷的意志在過去的四天裏曾經表現的那樣強硬,以至於顯得格外酷烈,所有人都以為,國教學院和陳長生必然會迎來一番風雨,哪怕離宮方面再次毫不猶豫地表現出了自己的維護之意。

秋風秋雨裏,來到國教學院的不是朝廷的軍隊,是薛夫人。

春天的時候,國教學院重新修復了議事樓,陳長生便在這裏與薛夫人相見。

薛夫人再次表示了誠摯的謝意,陳長生再次表示不必在意。

薛夫人說道:“先夫其實一直對您很好奇。”

陳長生有些不解,說道:“薛神將居然在府裏提到過我?”

如昨日所言,他與薛家之間沒有任何交情可言,甚至可以說是陌生人,他想不明白,薛醒川當初為何會在家裏提到自己,當然,他或者會與自己的妻子議論些朝堂上的事情,聖後娘娘的心事,但說到好奇……想來應該是更私人的領域,與昭明太子那些傳言無涉。

薛夫人看著他說道:“他說您是他此生僅見的第二個真人。”

自西寧來到京都後,世人對陳長生的評價很多,比如天才橫溢,比如沉穩早熟,比如寧靜如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