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不再見

當然是因為聽明白了,才會難過。

但陳長生難過不是因為明白的那些事情,而是隨之而來的別離與再難相見。

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以他與落落之間的關系,大公主訪京,理所當然應該與他見面,但沒有。

這便是妖族的態度。

“陛下與你的那位老師是朋友。”

金玉律看著他嘆了口氣,說道:“所以最開始的時候,陛下沒有在意你與落落殿下之間的親近,甚至樂見其成,然而陛下算到了一切,卻沒有算到,事後你的那位老師會另有想法,而你……也有想法。”

陳長生保持著沉默,沒有對此做出解釋。

金玉律繼續說道:“當然,就算你的老師生出新的想法,陛下也有辦法幫你守住教宗繼承者的位置。”

聖人之言,其威無界。

陳長生想起了這句話。

他的老師商行舟,現在當然是一位聖人。

但兩位聖人說的話,終究要比一位聖人的話更有力量。

如果白帝堅定地支持他,再加上教宗的指定,就算是商行舟也無法反對。

白帝會不會支持他?在今日之前,這似乎是一個不需要考慮的問題。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陳長生是落落的老師,與妖族向來親近,由他繼承教宗之位,怎麽看,這都是對妖族來說最好的結果。

現在看來,白帝的態度很明顯已經發生了變化。

“你的表現,太不成熟,陛下對此深感憂慮。”

金玉律說道:“就算我們支持你,助你成為離宮之主,可是你有能力在那個位置上坐穩嗎?如果不能,那我們為什麽要支持你?”

陳長生的心神有些恍惚。

他最近好像經常聽到成熟這個詞。

十四歲入京,他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沉穩與穩重,很少有人會覺得他這方面有所欠缺。

現在看來,原來還是不夠,至少不夠成為一位大人物。

只是,什麽是成熟呢?

陳長生明白,在很多人看來,在白帝夫婦看來,自己確實做了很多不成熟的事情。

既然教宗師叔親自替他說話,他只要認輸、投降、伏低,老師便沒有不重新接納他的道理。

即便不能,他也應該表現的更成熟一些。

比如最近這些天,他不應該在國教學院裏,而應該在離宮,抓緊時間了解國教的一切。

比如前些天,他不應該去城門外,在官道旁替薛醒川收屍,去薛府拜祭。

比如更早些的那一天,他在國教學院裏沒有接旨,而是用千把劍把林老公公砍的渾身是血。

比如那一天,他背著天海聖後的屍身從天書陵上走下來,與老師擦身而過,仿佛陌路。

就像這些天,他一直在期待白帝城的使團到來。

他以為總會有人支持自己,就算沒有人,還有妖族。

現在看來,這種期待,真的很可笑。

他望向窗外,湖畔的大榕樹都已經無法保有完全的青意,變得蕭寒了很多,湖面上覆著薄冰,衰草上凝著淺淺的霜。

是的,這些都是不成熟的,天真的,幼稚的,熱血的,沖動的,中二的,可憐的,可笑的。

可總比這些寂清的、蕭瑟的、沒有熱乎勁兒的世界要來得溫暖吧?

……

……

大公主去了皇宮,又去了離宮,與商及寅相見。

三位聖人說了什麽,沒有人知道,妖族與朝廷、國教之間搭成了什麽協議也沒有人知道。

人們只知道,她沒有去國教學院,也沒有請國教學院裏的人去她居住的別宮。

她沒有見陳長生,這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也讓京都裏的局勢再次變得清楚起來。

南方使團也陸續抵達,長生宗、秋山家等諸世家,聖女峰也派了人前來,就連槐院也派了代表。

京都裏的風向哪個方向在吹,誰都看得清楚,於是大公主的態度相同,南方使團沒有一個人去國教學院。

因為敏感,也是因為他們要向朝廷表明態度,而且作為南人,他們對天海聖後沒有任何好感,自然也不會因此支持陳長生。

聖女峰也只是給國教學院裏的南溪齋弟子們送去了一些書信與用具。

某天傍晚,國教學院的門被敲響了,有客來訪。

來訪的客人是離山劍宗弟子關飛白。

國教學院中人與離山劍宗弟子相識已經三年,其間的故事很是復雜,可以說亦敵亦友,終究還是相熟了起來。

因為雙方是真正的同道中人。

這卻是離山劍宗弟子第一次走進國教學院。

關飛白跟在蘇墨虞的身後,看著國教學院裏的景物,顯得很感興趣,直到遇見幾名以前便識得的南溪齋師妹,才收回了視線。

在藏書樓裏,陳長生與他見面。

他是未來的教宗,關飛白雖然是神國七律之一,離山的天才弟子,身份地位也與他有很遠的差距,不過雙方的交談沒有變成所謂親切地交談、友好的會面,當然也沒有像當年那般,充滿著淩厲的劍意與敵意,只是簡單的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