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王破的破(上)

今年京都的冬天,比往年要冷很多,尚是初冬,洛水已經結了冰,尤其是通渠門外的河面,冰面已經厚實地可以站人。

王破和鐵樹這時候便站在洛水的冰面上。

二人中間有一個十余丈方圓的破口,河水在裏面蕩漾著,黑沉無比,仿佛深淵。

那記響徹京都的雷聲,起於雪街,最終便落在此處。

鐵樹負著雙手,面無表情看著對面,仿佛先前沒有出手一般。

王破的鐵刀橫在身前,衣衫被撕裂出很多道口子,尤其是衣袂、領口與袖角處,仿佛被狂風吹拂了數十年。

那些撕裂的口子裏,隱隱可以看到血漬。

很明顯,只是一個照面,他便已經受了傷,而且傷勢看起來並不輕。

但鐵樹的眼睛裏沒有放松的神情,更沒有輕蔑與不屑,反而更加凝重,甚至顯得有些警惕。

王破橫舉著的鐵刀,依然沒有出鞘,刀鞘上可以看到幾處清晰的指痕,甚至已經發生了明顯的彎折。

他還是沒有出刀。

一位神聖領域的強者率先出手,他居然還不出刀。

這是非常令人不解而且震驚的事情。

更加震驚的是,他雖然受了不輕的傷,但還活著。

……

……

當初在潯陽城的雨街上面對朱洛,王破毫不猶豫動用了自己的最強刀法,斬出了無數道空間裂縫,才能勉強把朱洛的月華隔在雨街的那頭。

今天在京都的雪街上面對鐵樹,他的刀連鞘都沒有出,便能硬接住鐵樹的一招。

鐵樹與朱洛同是八方風雨,單以戰力論,甚至還隱隱在朱洛之上。

這只能說明,這短短的兩年時間裏,王破的刀,已經比當初在潯陽城的時候強了很多。

鐵樹面無表情,心情卻有些微妙。

不動刀,便能硬接自己的強力一擊,還能站著,對方果然不愧是年輕一代裏的最強者。

他不清楚王破在這兩年裏究竟獲得了多大的進步,只知道對方比傳聞裏更強大,甚至比潭柘廟裏時也要強大了很多。

這種提升速度,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他現在已經無法判斷,王破距離那道門檻還有多遠。

還是那句話。

——王破還是沒有出刀。

“這是什麽刀?”鐵樹忽然問道。

既然王破沒有出刀,他這句話是在問什麽?

如果這時候洛水兩岸有觀戰的人,必然聽不懂這句話。

王破懂。

刀是一個字,卻可以有很多種意思。

刀的本身。

刀的招式。

刀的軌跡。

刀的道路。

他沒有出刀,但已經出招。

這一招便是橫刀。

王破的刀道,還有這招式本身的神妙,盡數蘊在這一橫之間。

如此,他才能不出刀,便接住鐵樹的一次攻擊。

鐵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絕妙的刀法。

他問的,就是這一招的名字以及來歷。

“我不知道。”

王破說道:“他沒有告訴我。”

……

……

從魏府到北兵馬司胡同還有些遠,會路過洛水。

王破和陳長生先前一路行來,曾經在洛水畔駐足閑敘。

洛水畔有寒柳,有堤,河面上有冰,有故事。

在潯陽城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他們沒有說什麽話,這一次他們在京都重逢,知道稍後便會再次分別,甚至可能是永別,所以他們聊了很多。

他們聊了聊王之策當年,說了說奈何橋今朝,還有彼此的過往。

看著他腰畔的鐵刀,陳長生想起了周園裏的那座陵墓,以及那座陵墓的主人,還有那座黑棺上面繪著的刀法,生出一種想法。

那套刀法無法口口相傳,他只能把自己從裏面領悟到的一些所得講給王破聽。

王破沒有表示感謝,也沒有拒絕,但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太感興趣。

哪怕他明知道,那是古往今來最強的一套刀法。

因為他有自己的刀道,而且他的刀道與周獨夫的一刀兩斷截然相反。

陳長生接著說道,自己在荒原跟隨蘇離學過劍。

世間很多修道者,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或者說,很嫉妒。

王破不嫉妒,因為他不喜歡蘇離,但那畢竟是蘇離的劍,所以他有些感興趣。

尤其是當陳長生提到,他跟隨蘇離學的第三劍,事實上蘇離也沒有學會的時候。

他對陳長生說自己想學這一劍。

陳長生說好啊。

他們站在洛水畔的寒柳下,說了幾句。

然後,王破學會了那一劍。

他是這個世界上,第三個學會這一劍的人。

而且他只用了幾句話的時間。

不知道蘇離知道這件事情後,會有怎樣的心情。

那一劍叫做笨劍。

要學會這一劍,需要的是千錘百煉,需要的是不停單調枯躁的重復。

這一劍需要的不是才華,而是一種近乎愚蠢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