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最後三劍、夜色以及睜開的眼

陳長生最強的手段到底是什麽?按道理來說,當然是天書碑,無論是他在淩煙閣王之策畫像裏拿到的那塊黑色石頭,還是在腕間已經系了好幾年的來自周園的石珠,都是天地間最重要的事物,最無可替代的至高存在。

只是天書碑過於高妙,以他現在的境界根本無法完全徹悟,平時只能拿來溫養神識,無法用於戰鬥,但今夜他還是把天書碑藏在三千劍後,向著魔君擲了過去,因為他很清楚,魔君是世間最了解天書碑的人,那麽很可能會被撼動心神。

撼動心神是相對文雅的說法,如果粗陋一些,其實就是想嚇魔君一跳。

讓魔君嚇一跳,如此才能把最後一劍隱藏好,斬出一個想不到。

現在看起來,他的想法成功了。

魔君面上的山水與夜色被一劍斬開,眉眼之間出現了一道清晰而細直的劍傷,鮮血從裏面淌流而出。

魔君的血當然不會是紅色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竟然也不是綠色的,而是金色的。

看著塗滿金血的魔君的臉,陳長生忽然想起光明正殿石壁上的某張臉。

那是天神,亦是魔神。

一道冷酷至極的聲音響了起來,在雪嶺之間回蕩,漸要響徹天地之間。

群山之間寒風呼嘯,遠處孤峰間還在崩落的雪勢,變得更加恐怖,越過山嶺豁口,數十裏外的高陽鎮上無數燈破碎。

魔君看著陳長生的眼睛說道:“就算蘇離親至,也無法一劍斬死我,更何況,這只是他留下的一道劍意。”

說話的時候,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異常漠然,莊肅無雙,絕對神聖。

然後,他忽然笑了起來,露出了滿口整齊而潔白的牙齒。

這一笑,那張神聖的臉上便有了生命的情緒,並不安寧,只是原始野蠻而恐怖。

陳長生看著魔君的白牙,身體寒冷,離開西寧鎮去往京都,再到今夜,他曾經最大的不安源自真血的誘惑,但事實上,這些年來真正表明心意,就想吸掉他的血、吃掉他的肉……只有魔君,而且他已經是第二次嘗試了。

一道難以想象的宏大力量,直接碾碎了蘇離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道劍意。

那道帶著原始洪荒氣息的力量並沒有就此消失,而是沿著夜色裏的劍意消失的通道,向著陳長生湧去。

無數道細微的聲音密集地響了起來,就像盛夏陡然迎來一場霜降的林子裏,無數昆蟲落到了微硬的地面上。

陳長生的臂骨瞬間斷成了數百截,緊接著肩胛骨與胸骨上也開始出現裂縫,就像他此時腳下幹涸的湖底。

一口鮮血從他的嘴裏噴了出來,擊打在了魔君的臉上。

金色的血液被血紅的顏色沖淡,那片殘破的山河仿佛來到了暮時,夕陽照著無數渾身是血的死者。

與那道鮮血的方向相反,陳長生離開了地面,向後掠出。

魔君眼裏閃過一抹異色。

為了破掉蘇離的這道劍意,他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被壓制了兩年時間的傷勢再次暴發。

然而,陳長生卻沒有死,甚至還能動,這明顯超出了他現在境界能夠承受的極限。

看起來,他的身體甚至要比魔族強者的身軀更強,這是為什麽?

寒冷的夜風呼嘯著,在倒掠途中,陳長生的身影時隱時現,極難捕捉,甚至仿佛同時在數個位置出現。

夜色裏有無數繁星,他的腳踩破夜色,踏的正是星位,從倒掠之初,他便動用了耶識步。

他的身體在黑龍真血裏浸泡過,擁有難以想象的強度,這是他為魔君帶來的第二個想不到。

這是他逃離的最後機會。

他只需要再踏出最後一步,便能破夜色而去,去往湖園廢墟裏某處。

那處有準備好的陣法,還有一條極隱秘的通往群山深處的通道。

當然,就算他去了那處,也不見得就能逃出生天,畢竟今夜他的對手是魔君。

再多的手段,再多的準備,再多的想不到,都無法給他提供更多的信心。或者正是因為沒有完全的信心,在踏出最後一步之前,陳長生隔空抓向了夜空裏的那塊黑色石頭,同時,神識落在了地面上。

在魔君身前有副擔架,擔架上躺著那位年輕陣師。

陳長生有信心能把這名年輕陣師送進周園裏,這樣就算他無法活下來,年輕陣師應該還會有希望。

然而,就在他的神識落在擔架上時,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一道極其微弱卻又詭異的氣息,順著他的神識進入了他的身體,攻擊了他的幽府。

這次攻擊很隱秘,並不強大,卻非常精妙地影響到了他的真元運行。

最關鍵的是,他這時候正在用耶識步。

差之毫厘,失之。

南轅北轍,誤之。

他下一步本應踏在數十丈之外的一株老梅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