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星空殺

從戰場到亂山到松山軍府再到這片雪嶺,從來沒有人看見過擔架上的這位年輕陣師睜開過眼睛。

在所有人看來,他早已奄奄一息,必將傷重不治。

這時候,他的眼睛睜開了。

他的眼神最淺的表層是幹凈明亮的天真,稍微深入便能看到彌散著蠻荒氣息的殘忍。

天真與殘忍是截然相反、卻又經常相伴而生的兩種情緒,合在一起便極為復雜,非常幽深。

此時,南客與陳長生在高遠而寒冷的夜空上方。

陳長生準備用最後的三劍,斷絕魔君所有的希望。

魔君準備用最霸道的手段,斷絕他的希望。

沒有誰注意到年輕陣師睜開了眼睛,也沒有誰發現他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前些天,在那場雪原大戰裏他受了不輕的傷,傷口便在那裏。

年輕陣師的手離開胸口,手上帶著一些汁液,同時還有一樣事物。

那個事物是一個杵狀的石制物品,上面不知道是因為染著血還是別的什麽緣故,顯得格外斑駁。

年輕陣師握著石杵,向魔君的小腹刺了過去。

他躺在擔架上,只能從下向上出手,角度與心意,都顯得異常陰險而歹毒。

但他卻像是在做一件異常神聖的事情,甚至顯得有些虔誠。

他的動作並不緩慢,很隨意,卻又特別謹慎專注。

整個過程,悄然無聲,就連一絲風都沒有帶動。

就連魔君都沒有發現,但他不是能夠被輕易暗殺的對象。

他沒有發現這根陰險的石杵,夜空裏的那方印章感應到了。

石印章是他當年從周園裏帶走的一塊天書碑,與他在天地間同遊數百載,早已參悟,合為一體。

如果有誰試圖威脅到魔君的生命,石印章便會自動生出反應,開始防禦,然後反擊。

數百年來,無論人族還是雪老城裏的元老會,不知道有多少強者試圖暗殺魔君,都沒有成功,包括先前那場戰鬥裏,海笛之所以敗的那般慘,都是因為這個緣故。

那塊石印章不再理會其余數顆石珠,在夜色裏消失。

下一刻,它出現在魔君的小腹前,迎向那根石杵。

按道理來說,無論這根石杵是用什麽材質制成,都不可能比天書碑更強,下一刻,便會被擊成齏粉。

然而,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在下一刻發生了。

石印章靜止在了夜風裏,不再試圖毀滅那根石杵。

它仿佛在無數萬年之前便已經認識對方,甚至主動讓開了一條道路。

沒了印章牽制,其余數顆天書碑化成的石頭,伴著嗤嗤的聲響向夜色裏飛逝,星圖頓時破掉。

魔君終於感知到了危險,卻已經晚了。

他低頭望去,只見一把石杵深深地插進了自己的小腹。

石杵的另一端被那名年輕陣師握在手裏。

魔君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石杵上的寒意。

當然,更令他感到寒冷的是那名年輕陣師的臉,以及那根石杵散發著微微的氣息波動。

無數道微弱卻似乎永遠不會消逝的氣息波動向著夜空飄去,仿佛要把他的位置告訴給整個世界知曉。

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別的、所有的世界。

這根神秘的石杵究竟是什麽?

人族的道藏裏沒有記載,白帝城也沒有它的消息,只有雪老城魔宮的主人才會知道它的來歷。

因為這根石杵以及與它相關的故事,是魔族的不傳之秘。

魔君當然知道這是什麽。

這是一件從來沒有在世間出現過的神器。

星空殺。

……

……

夜空裏響起一道憤怒的鳴嘯。

綠色的雙翼撕裂夜色,南客如流光般向著地面掠回,陳長生則是被扔了出去。

就在她的狂暴氣息將要接近之前的那刻,那名年輕陣師從擔架上浮起,悄然無聲飄到了數十丈之外。

他就像是地面上的流塵,隨意而行,身法極為詭異,當然,也展露出了極為高妙的境界。

如果是平時,南客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趁著這個機會把他殺死,但此時不行。

她向魔君撲了過去,然而,還沒有來得及近身,便被魔君一袖拂到了遠處。

陳長生也摔落到地面上,就在離魔君不遠的地方。

只需要再次伸手,魔君便可以把陳長生殺死或者制住,然後飲其血,啖其肉,就此重獲新生,得見自由。

但他沒有這樣做,甚至看都沒有看陳長生一眼。

千年的舊傷,千年的野望,都在陳長生的身上,忽然之間,他卻似乎不再在意了。

魔君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看著刺進小腹的那根石杵,然後伸手拔了出來,扔到了地上。

石杵上面的斑駁痕跡,已經被金色的魔血侵噬無蹤,只剩下粗礪的表面。

但有些事物殘留在他的小腹裏,隱隱發著幽藍的光,就像是一顆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