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7章 我來到我的城市

遠方是一片汪洋。

汪洋裏有一艘船。

大西洲二皇子站在船首,衣衫輕飄,雙眉深鎖,不知在想著什麽。

牧酒詩坐在艙裏,不時回首向來時路望去,神情有些悲傷。

……

……

對小溪來說,紅河極為寬闊,與汪洋並無兩樣。

而從落星山脈流到白帝城,小溪便成了紅河。

從碼頭到街巷到廣場到天守閣的草甸,到處都跪著人,如潮水一般。

白帝回到了白帝城。

他沒有直接回到皇城,而是選擇了乘船。

從岸邊到皇城,道通無比開闊。

他在如潮水般的妖族民眾間緩緩走過,負著雙手,神情並不急切,似乎只是想看看數年不見的故城是否有了什麽不一樣。

就在他在白帝城裏隨意行走的這段時間裏,依然忠於牧夫人的大臣或者自殺,或者被親人砍掉了頭顱。

最精銳的紅河妖衛,在幾場極其激烈的沖突後,也跪在了皇城之前,膝下滿是鮮血,來自他們曾經最親近的同僚。

沒有什麽真正意義上的戰鬥,比傳檄而定還要來的平靜迅速。

他什麽話都沒有說,所有的事情便都解決了。

因為這本來就是他的城市。

這個城市的所有街巷、石墻上那些斑駁的舊石,都留著他的氣息。

那些氣息,現在盡數歸於他的身軀。

他的身影變得越來越高大,氣息變得越來越強大。

河水裏的於京巨獸發出低聲的嗡鳴,表示臣服以及歡迎。

高閣裏的黑鷲把頭埋進翅膀裏,恐懼的渾身顫抖。

他本就是天地間最強大的存在,這時候沉默地散發著氣息,更是生出一種霸道無雙的感覺。

整座白帝城,城裏城外的所有生命,在這道氣勢之前都顫栗不安起來,不敢有任何聲音。

在皇城之前,終於出現了一道沒有跪下的身影。

那道身影本來就極為高大,仿佛一座山峰。

相族族長站在城門前,看著越來越近的白帝,眼裏的情緒有些復雜。

他是長老會的首席長老,他所在的相族是妖族最大的部族,他本人則是白帝夫婦之外的妖族最強者。

牧夫人趁白帝重傷將其幽禁,現在看來,他當然是參與者,是真正的謀逆者。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確實有不跪的資格,也有不跪的道理。

白帝走到相族族長的身前。

相族族長看著白帝有些消瘦的臉,神情微變,開口準備說些什麽。

白帝身體向前微傾,似乎想要看清楚他。

只是極簡單的動作,卻自有一種難以抵抗的氣勢。

如果說相族族長是一座山,白帝便是世間最高的那座雪峰。

當他身體前傾的時候,便是那座雪峰向前而去。

他居高臨下看著相族族長。

又像是雪峰之上探出頭來的神明。

他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情緒,只是一片蒼茫的雪原。

雪原裏的那個旅者,漸漸遠去,就像所有的過往與寬仁還有憐憫,剩下的只是漠然與嚴寒。

一道電光在雪原上亮起,照亮了旅者的身影。

那是冷酷的黑眸間閃過的一道光亮。

那是從天空裏落下來的一只手。

相族族長眼神驟變,厲嘯一聲,雙臂橫於身前,如兩根極粗的石柱一般,向那只手迎了上去。

他的眼神裏沒有恐懼,也沒有後悔,只有震驚與不解,顯得非常怪異。

狂風呼嘯於雪原之上。

卷起千堆雪。

雪原上的蠟象紛紛垮塌。

啪的一聲輕響,那兩根石柱上面出現了無數道細密的裂紋,然後漸漸崩裂。

轟的一聲巨響,皇城正門邊緣的石墻紛紛垮塌,無數石塊砸向四周。

煙塵大作,遮住了所有的視線,狂暴的氣息對沖與那道恐怖的威壓,隔絕了一切神識,更沒有聲音能傳出來。

鮮血從相族族長的耳朵裏口鼻裏不停噴射而出,顯得格外恐怖。

詭異的是,他完全碎掉的雙臂卻沒有一絲血流出來。

到了臨死的時刻,他終於明白了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眼裏流露出不可思議與痛苦的神情。

“原來過去了數百年時間,你依然不肯相信我的忠誠!”

相族族長絕望而悲憤的喊叫聲,沒能讓白帝臉上的神情發生任何變化。

“相信是最沒有用的詞語。”

……

……

煙塵漸漸斂落,滾動的石礫也歸於平靜。

皇城深處傳來幾聲咳,白帝應該已經到了那裏。

妖族丞相與士族族長等大人物趕緊上前,隨之而去。

小德停下了腳步,望向了相族族長的屍體。

當然要有人負責收拾城門前的殘局,但不可能是他。

他停下腳步,是因為覺得相族族長的眼神有些奇怪。

相族族長死了,但沒有瞑目。

他的眼睛裏充滿了震驚與憤怒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