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智慧

“歸元性不二,方便有多門。”

葉相僧微笑著念出這句話,取下頭頂的帽子,摘下墨鏡,擡步入了歸元寺,心裏想著,雖說方便法門各異,但末了真能做到萬法歸一嗎?

“大師兄。”

歸元寺門口的知客僧們低身向他行禮。葉相僧擡頭看了一眼,山門正上方的黑匾裏寫的黃金體大字,不知為何嘆了一口氣,輕輕揮手,阻了對方的行禮,也揮去了匾上落著的幾枚黃葉。

入得寺中,一路上都有遇見的僧人對他恭謹行禮。在塵俗之中,葉相乃是歸元寺住持斌苦大師的首徒,如今的斌苦大師早已不問塵事,只在廂房裏靜修。眾弟子都知道葉相將來一定是接任歸元寺掌門的不二人選,所以格外恭謹。而且大家知道如今的大師兄常年住在山門護法的小書店裏,今日見他回來了,自然是無比親熱。

好容易微笑與眾位師弟師叔們見過面,勸退了眾人,葉相走到後園的那個小石拱門處,想了想,眉頭一皺,卻是沒有去草舍那邊,而是轉了個彎,來到了翠薇旁的方丈室。

輕輕推開木門,只見斌苦大師正盤膝坐在蒲團之上,右手捏著那串檀香珠輕輕撥著,左手擱在身前,微幹的唇輕輕翕動,在念著佛經。

葉相取過一個淡黃色的舊蒲團,擱在斌苦大師正前方,盤腿坐了下去,行禮道:“師傅,我回來了。”

斌苦大師緩緩睜開雙眼,眼中一片白霧,看上去十分恐怖。這是年前張果老下凡之後,草芒殺的慘重後果。當時草屑如劍刺入斌苦的眼中,讓他瞎了。

斌苦微微一笑,眨了眨不能視物的雙眼,說道:“既已醒了,又如何稱我師傅?菩薩當前,恕我目不能視,罪過罪過。”

……

……

良久後,葉相僧亦是微微一笑,說道:“今世大師為我師。”他頓了頓後,輕聲說道:“可要我將你這雙眼治好?”從這句話開始,葉相便不再稱呼他為師傅,也便是重新確立了二人之間的關系。

斌苦微微一笑道:“菩薩神通,自然不會將這凡塵疾苦放在眼中,只是貧僧不想治。”

“為何不想治?”葉相僧清美的容顏上似乎多了一絲安慰。

“貧僧自幼修行佛法,年幼時得觀音大士親自點化,從此佛心堅謹,未曾稍移,然則人間有紅塵萬丈,孰知佛界亦有紅塵無數。我睜眼看這人間,依大士法旨行事,收養你,教誨你,又挑動護法去梅嶺,殺我老友。”斌苦大師緊緊鎖眉,似乎心頭不得安樂,“我不以此為惡業,只道是護法金剛亦是此般,自瞎了之後,眼前常見黑暗,然則黑暗卻是一片寧然,似乎隱約間明白了許多事情。佛重修心,我的心思太過玲瓏,所以雖然拜在大士門下數十年,卻依舊未成菩提,如今眼瞎,卻是看的更明白了些,似乎也離那條路近了些。”

葉相聽明白他的話,低頭一合什,知道這位面相忠厚迂腐,實則巧手弄風雲的大和尚,終於看透了某些事情。想到二人在俗世裏的情份,葉相也不由為他歡喜。

※※※

後園小茅舍旁的那一泓湖水輕輕蕩漾,葉相僧坐在湖畔,輕輕捧起一抱掬湖水,灑在臉上。他如今的境界早已大成,那身隱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菩薩神通,也從葉相的軀殼裏緩緩滲了出來,引動得歸元寺的天袈裟起了感應,緩緩離開寺頂檐角,化作一道青青的半透明大袈裟,飄了起來,一股渾厚的氣息由天壓至。

後園裏的每一草一木都感應著這股壓力,顫栗著跪伏在地表。

而葉相僧卻似乎沒什麽感覺。

……

……

一陣極快意的尖笑聲從茅舍裏傳了出來,老祖宗嗡嗡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你這和尚,做事真的好笑。”

葉相僧愁眉苦臉道:“大聖因何發笑?”

“沒甚,只是俺那徒兒初進歸元寺時,心疑這湖中鐵蓮為何如此結實,使勁啃了幾口,當時俺家笑的只怕要更大聲些。”老祖宗有些驕傲說道:“你比那蠢貨聰明,自然知道這歸元寺的鐵蓮為何如此結實。”

歸元寺湖心鐵蓮的結實程度是舉世共知,想當初清朝光緒年間,那任知府便是為了搶奪歸元寺鐵蓮,而大動幹戈,不料滿城衙役被老祖宗一個噴嚏吹到了天上去。

葉相僧苦笑道:“這湖中蓮枝本是凡物,但大聖在此地住了五百年,排的尿水流入湖中,天生一股仙氣滋養此水,所以讓凡蓮變體,成了仙物,自然結實異常。”

老祖宗笑罵道:“既然你這和尚知道,居然還用這湖水洗臉,豈不是吃了俺家的尿水去?……哈哈哈哈。”老猴一想到大菩薩吃了自己的尿水,笑的無比快活。

葉相卻是聳了聳眉頭,似乎根本不在意這個問題。

如果是易天行聽著這事兒了,想到自己還啃過鐵蓮,只怕會在湖邊嘔吐不已,然後扛著棒兒去揍那老猴尋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