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晨,當火紅的太陽射出第一道光線時,舞蛇醒了過來。梅莉莎已經不見了。她一定是偷偷溜出去,然後回到馬廄去了。舞蛇很擔心她。

舞蛇在窗台上伸展身體,然後回到她的房間,床單仍裹在肩上。塔內寂靜陰涼。她的房間內空無一人。蓋伯爾離開了也好,因為盡管他使她生氣,她還不想發泄完她的憤怒。他並不是該受到指責的人,她必須好好利用她的憤怒。東方山巔的影子仍然籠罩著東邊大半的山谷。她看向窗外,黑暗已經慢慢爬離了馬廄,以及圍著白色柵欄、幾何形狀的牧場。大地一片寧靜。

突然間,有一匹馬從陰影裏跨進陽光底下。它的身體伸展得非常長,影子在馬蹄下乍現,仿佛巨人般跨著步伐,在耀眼的草地上行進。是那匹龐大的花色種馬,而梅莉莎高坐在馬背上。

那匹種馬突然開始跑步,平穩地在牧場上奔跑。舞蛇多希望她也正騎著馬,讓清晨陣陣的微風吹到她的臉上。她幾乎聽得見馬蹄宛如重濁的鼓聲一般踩在地上,也幾乎聞得到鮮嫩青草的芬芳,當她叱馬騎過草地,還可以看見晶瑩的露珠四處飛濺。

那匹馬在草地上奔跑,馬鬃和尾巴跟著飛揚。梅莉莎弓起身體,緊貼著馬肩。一面高大的石頭圍墻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舞蛇倏地屏住呼吸,毫無疑問這匹馬已經不受梅莉莎的控制。它的速度一點也沒有慢下來。舞蛇傾身向前,仿佛她可以在那匹馬將那個孩子摔到墻上之前,伸出手阻止他們前進。她看得見馬緊繃的線條,但是梅莉莎卻冷靜地穩穩坐著。那匹馬平穩地躍過那道圍墻,動作輕盈流暢。

疾奔幾步之後,它慢下速度;它又慢跑了幾步,然後就開始漫步走回馬廄。就像梅莉莎一樣,它的姿態沉著鎮定,氣宇軒昂,仿佛它一點也不急著回去。

假如她曾經懷疑過梅莉莎對她說的話,現在她已疑慮全消;她不懷疑羅斯在虐待她;梅莉莎的痛苦和心裏的紛亂再真實不過了。舞蛇曾想過,騎蓋伯爾的馬是否是梅莉莎的幻想,她可以理解這種心情。但是這件事卻同樣一字不假,更讓舞蛇明白,要救出她的朋友將會多麽困難。對羅斯來說,梅莉莎極具利用價值,他不可能放她走。舞蛇不敢當面向鎮長揭發羅斯變態的性格,因為自己和鎮長的關系並不友好。有誰會相信她?在黎明破曉之際,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她能夠成功,而且梅莉莎嚇壞了,她無法直接控訴羅斯。舞蛇並不怪她。

舞蛇走向另一座塔,敲了敲鎮長的門。敲門聲在石制門廳發出回響,她才知道現在還是清晨時分。但是她並不太在乎,她現在無心顧及常規禮貌。

布萊恩打開門:“有什麽事嗎,小姐?”

“我想跟鎮長討論關於酬勞的事。”

他彎腰恭迎她入內:“他醒著呢。我確定他會願意見你。”

聽到他暗示著也許鎮長會選擇不見她,舞蛇挑起眉。但是這名仆人用極盡尊崇的口吻對人說話,就算在其他地方,也是難以想象的習俗。布萊恩也不應該承受她的憤怒。

“他整晚都沒睡,”布萊恩一面領著她到塔裏的臥房,一面對她說,“傷口正在結痂,非常的癢也許你可以”

“如果傷口沒有感染,那就是藥師的事,不是我的工作。”舞蛇冷冷地說。

布萊恩回頭看著她:“但是,小姐”

“我想單獨和他說話,布萊恩。你可以去請馬夫和梅莉莎過來嗎?”

“梅莉莎?”這次換他挑眉了,“是那個紅頭發的小孩嗎?”

“沒錯。”

“小姐,你確定你要請她來這裏嗎?”

“請照我說的做。”

他微微鞠躬,臉上再次戴上完美仆人的面具。舞蛇走過他身邊,進入鎮長的臥房。

鎮長身形扭曲地躺在床上,床單和毯子在他周圍和地板上卷成一團。繃帶和紗布從他的腳與幹凈的褐色痂疤上脫落。他的表情愉悅又輕松,他慢慢地撓著正在愈合的傷口。

他看到舞蛇,試著將繃帶拉回原處,心虛地笑了笑。

“真的很癢。”他說,“我想那代表傷口快要復原了吧?”

“你盡管抓癢吧,”舞蛇說,“我兩天後就走了,在你再次感染之前。”

他抽回他的手,躺回枕頭上。他笨拙地試圖將床被弄平整,眼神四處張望,他又開始暴躁起來了。“布萊恩呢?”

“他去幫我做一件事。”

“我知道了。”舞蛇察覺到他的語氣更加煩躁不安了,但是鎮長點出了主題,“你有什麽事想跟我說?”

“我的酬勞。”

“當然我早就該想到。我不曉得你這麽快就要離開了,親愛的。”

她討厭那些她並不感覺到親切的人,對她說出親昵的字眼。葛蘭一天之內一定對她說過這個詞不下五十次,甚至是一百次,但是都沒有像這個男人說的時候那樣令她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