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光朦朧地照在通往山腰鎮平坦的道路上。亞瑞賓一直騎到夜幕低垂,他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完全沒注意到夕陽已將天光燒成薄暮了。盡管醫生之域在距離他好幾天路程的北方,他依然沒有碰見一個知道舞蛇下落的人。山腰鎮是最後一個她可能會在的地方,因為山腰鎮的南方就沒有城鎮了。亞瑞賓的地圖上標示著一條牧者行走的山路,這一條古老荒廢的山路貫穿過東部山脈後就終止了。在山區與在亞瑞賓家鄉的旅人絕不會冒險深入更遠的南方。

亞瑞賓試著不去想,要是他在山腰鎮沒有找到舞蛇,他下一步該怎麽做。他還沒有接近山峰,無法瞥見東部的沙漠,這讓他有些高興。如果他沒看見暴風已經開始呼嘯,他就可以想象這樣穩定的天氣會比平常持續得更久。

他轉過一個彎,往上看,遮住他的燈籠,眯著眼。前方有燈光:柔和昏黃的煤氣燈火。這個小鎮就好像灑溢在斜坡上的一籃火花,所有的火光都在一塊兒休憩,但也有一些零星的燈火分別散布在山谷上。

盡管亞瑞賓已經多了幾次造訪城鎮的經驗,入夜後城鎮居民依舊繁忙,這還是讓他覺得非常驚訝。他打算今晚繼續騎到山腰鎮,也許不到明天早上,他就可以打聽到一些舞蛇的消息。他將袍子裹得更緊,以抵禦夜晚的冰冷。

亞瑞賓不由自主地打起盹來,直到他坐騎的馬蹄在圓石子路上踏出清亮的響聲,他才醒了過來。這裏尚未有人群活動,所以他繼續騎下去,直到他到達酒館林立,還有幾處娛樂場所的鎮中心。這裏幾乎和白天一樣明亮,人聲鼎沸,就好像從來沒有夜晚降臨。經過酒館門口,他看見幾個工人肩搭著肩在唱歌,女低音的聲音有些平板乏味。酒館和一間旅店相連,他停駐下馬。泰德要他在旅店打聽消息的建議還不錯,不過到目前為止,亞瑞賓交談過的旅店老板,都還沒有一個人能夠提供給他消息。

他進入酒館內。工人仍舊在唱歌,伴隨著角落裏的吹笛手所吹奏的任何曲調,陶醉在音樂之中。樂手將樂器擱在膝蓋上,拿起一個陶杯,啜飲著。亞瑞賓猜想那是啤酒。酵母令人歡愉的氣味彌漫整個酒館。

歌者開始唱起另一首歌,但是那位女低音卻猝然閉起嘴巴,注視著亞瑞賓。有一個人朝她看去。當他和她其他的同伴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這首歌就倏地中斷了。笛聲空蕩蕩地飄送著,曲調漸歇,然後也跟著停止了。酒館內每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亞瑞賓身上。

“你們好,”他拘謹地說,“如果可能的話,我想跟這裏的老板說話。”

沒有一個人移動。然後那個女低音突然踉踉蹌蹌地走出來,還絆倒了她的凳子。

“我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她。”她穿過一個掛著布幕的通道就不見了。

沒有一個人說話,連酒保也是。亞瑞賓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覺得他身上的灰塵和臟汙應該不至於讓每個人都震驚到啞口無言,而且像這樣的商業城鎮,人們對他的衣著應該很習以為常才對。他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回看著他們,然後等待。也許他們會再繼續唱歌,喝他們的啤酒,或者問問他是否口渴了。

他們還是一動不動。亞瑞賓只好繼續等待。

他感到有些荒謬。他往前踏出一步,假裝一切毫無異狀地行動,想要打破僵局。但是當他一移動,酒館裏的每個人似乎都屏住氣息避開他。室內的緊張氣氛不像在審視陌生人,反而像是一個對手在等待著他的敵人。有人在交頭接耳,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不過語氣聽起來充滿敵意。

通道上的布幕掀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停在陰影中。這個老板步入燈光下,目不轉睛地看著亞瑞賓,沒有絲毫恐懼。

“你有話想跟我說?”

她跟亞瑞賓一樣高,動作優雅,表情嚴峻。她沒有微笑。山區居民很快就會表達出他們的情緒,所以亞瑞賓想也許他不小心闖入了私人住宅,或者他觸犯了他不知道的風俗習慣。

“是的,”他說,“我在找一個大夫,她叫舞蛇。我希望可以在這個鎮裏找到她。”

“你為什麽以為你會在這裏找到她?”

如果山腰鎮的居民對所有的旅人說話都是這麽無禮的話,亞瑞賓懷疑它怎麽可能還這麽繁榮。

“如果她不在這裏,那她一定根本沒到山腰鎮她一定還在西部沙漠裏。風暴就要來了。”

“你為什麽要找她?”

亞瑞賓容許自己微微皺眉,因為這個問題已經超過無禮的限度了。

“我看不出來這事與你有什麽關系,”他說,“若在你的房子裏不講求一般禮貌,我會到別的地方去問。”

他轉身,卻幾乎撞上兩個領口上鑲有徽章的人,他們手上帶著腳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