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舞蛇很不情願地意識到她不能進入中央城。盡管那些洞穴強烈地吸引著她,但花時間探索那些山壁裏的洞穴,實在太危險了。也許這些洞穴最後會通到城市裏,但它們也有可能讓她和梅莉莎受困在羅密交織的甬道中一個不毛之地裏。雨水讓她們暫時獲得舒緩。如果舞蛇再不接受這個辦法,她和她的女兒,還有那些馬兒和毒蛇,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不知怎的,舞蛇心裏覺得有些不平衡。她回到山區的路途,居然就像在草地上旅行一樣舒適愉快。下過雨後的沙漠完全變了一個樣兒。一整天,馬兒一邊行走,一邊攫取滿嘴鮮嫩的枝葉,騎在馬背上的人也采摘著花束,吸啜花朵裏的花蜜。花粉厚厚地彌漫在空氣中。舞蛇和梅莉莎一直走到夜色降臨,北極光在夜空中跳動;沙漠變得明亮可見,馬匹和旅人似乎都沒有疲憊的感覺。舞蛇和梅莉莎隨意地停歇,並吃些食物;行進的時候,她們就吃些幹果或是肉幹。黎明將至,她們撲倒睡臥在柔軟青綠的草地上,幾個小時以前,這裏還是一塊沙地。她們睡了一會兒,旭日東升時就醒了過來,覺得精神抖擻。

她們休息的那塊草地上的植物已經含苞待放。還不到下午,五彩繽紛的花朵已覆滿了沙丘。有一個沙丘遍地白花,另一個沙丘變成鮮艷的紫色,還有一個沙丘從頂峰到谷地,宛若彩帶般遍生了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花叢。綻放的花朵調和了溫度,天空是舞蛇前所未見的清朗。甚至連沙丘的形狀也改變了。原本似浪濤柔和翻騰的沙丘,由於雨水的沖刷侵蝕,丘脊變得非常尖銳,從狹窄峽谷內流下的間歇性溪水流過沙丘,留下了水痕。

第三個早晨,沙漠風暴又開始在聚集。雨水已經漸漸滲幹或蒸發掉了,植物已經盡可能獲取它們所需的養分。此刻葉片已漸漸斑駁幹枯,變成黃褐色,植物也正在枯萎死亡。它們的種子隨著舞蛇行經時引起的旋風飄散四方。

沙漠廣大的寂靜包圍住她,但是中央山脈東方的小山丘已經聳立在她面前,再次提醒著她她的失敗。她並不想回家。

旋風隱約察覺到舞蛇的身體不情願再往前走,它突然停下腳步。舞蛇並沒有催促它前進。梅莉莎在她前方幾步的地方勒起韁繩往回看。

“舞蛇?”

“喔,梅莉莎,我要帶你到哪裏去?”

“我們正要回家。”梅莉莎說,試著讓她鎮靜。

“也許我不會再有家可回了。”

“他們絕不會趕你走的。他們不可能這麽做。”

舞蛇猛力用袖子擦拭她的淚水,絲綢般光滑的布料觸著臉頰。無助和挫敗的感覺無法為她帶來安慰,也不能讓她感到解脫。她傾身趴在旋風的頸子上,雙拳緊握著那匹馬長而黑的鬃毛。

“你說過那裏是你的家,你也說他們是你的家人。他們怎麽可能會趕你走呢?”

“他們是不會趕我走,”舞蛇輕聲說,“但是要是他們說我不能再當醫生,我又怎能繼續待在那裏呢?”

梅莉莎擡高了手,笨拙地輕拍著她。“一切都會沒事的。我要如何才能讓你不再難過?”

舞蛇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她擡起頭,梅莉莎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視線並沒有回避。舞蛇轉頭親吻梅莉莎的手。她的手覆在其上。

“你信任我,”她說,“也許那就是我現在最需要的。”

梅莉莎微微露出半個笑容,既感到難為情又覺得受到鼓勵。她們又繼續向前走,但是走不到幾步路,舞蛇再次勒住旋風的韁繩。梅莉莎也停了下來,擔心地看著她。

“無論發生了什麽事,”舞蛇說,“無論我的老師做了什麽決定,你仍然是他們的女兒,就好像你是我的女兒一樣。你依舊可以成為一名醫生。要是我非離開不可”

“我會跟你一起離開。”

“梅莉莎”

“我不在乎。反正我從來沒想要成為醫生,”梅莉莎的語氣充滿挑釁意味,“我想要當一名騎師。我不要跟那些趕走你的人待在一起生活。”

梅莉莎強烈的忠誠讓她很煩惱。她從來沒有認識一個會這樣完全忘卻自身利益的人。也許梅莉莎還不覺得自己有權利去追求她的夢想;也許她被奪走了太多的夢想,以致她不敢再奢求擁有它們。舞蛇希望她能想個辦法將那些夢想還給她的女兒。

“好吧,”她說,“反正我們還沒有到家。到那時我們再好好思考這個問題。”

梅莉莎堅決的表情稍微松懈,她們繼續往前行進。

第三天尚未日落,這些微小的植物已經在馬蹄下化為塵土了。沙漠中彌漫著一片褐色的細微塵埃。偶爾那群如羽毛般輕柔的種子,會飛進空中,四處飄散。風勢強勁的時候,那些重一點的種子會如潮水般掠過沙地。夜色降臨時,舞蛇和梅莉莎已經進入到丘陵地帶,在她們身後的沙漠一片黑暗空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