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月照一天雪

姜善站在小院子門口,周遭的喧嘩全都遠去。他擡頭看向清竹軒的方向,那裏被層層翠竹掩映,只依稀瞧見輕飄飄灰蒙蒙的煙。

姜善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深深呼出一口氣,同任何一個平常的清晨一樣,去做他姜管家應做的事。

好幾個時辰之後,火才滅下來。福康來找他,同他說清竹軒幾乎燒了個幹凈,廢墟裏翻出來兩具屍骨,已經看不出模樣。他說走水的原因是天氣潮,點了火爐熏屋子,不小心走了水。

姜善應下,原樣報給王妃知曉。

成王知道之後,大為震驚,親自去了清竹軒。可是那裏被火燒的什麽都不剩,即便成王心裏有疑慮,也尋不出證據來了。

姜善對於這一場大火表現的很平靜,腳都沒沾清竹軒的地兒,全然一個無關之人。福康福泰哭著給三秋入了殮,下葬的時候姜善去了。

福康福泰哭的很傷心,姜善一邊看著,沉默不語。他近來沉默的時候多了很多。

日子依舊像往常一樣過,雲獻走了,姜善就自己生活。

沒過幾日,王溶來信,問姜善要不要去臨沂小住——他與端瑋去的地方就是臨沂。

姜善回絕了。

沒過多久,姜善去找了成王,向他辭行,他要離開王府了。這是一開始太後為姜善鋪好的路,姜善可以留在王府,也可以隨自己的心意離開王府,總歸太後給他留了金銀房產田地,吃穿是不發愁的。

書房裏,半落下去的太陽在地面上灑下一大片光芒,金塵落在姜善眼睫上,遮住了他眸中情緒。

成王面色復雜的看著他,聯系到之前端陽說姜善與雲獻交往緊密,成王很輕易的便想清楚了。

“你知道清竹軒的人是誰?你們聯手了。”

姜善輕聲道:“也算同病相憐。”

成王沉聲道:“你想清楚了,他可不是什麽好人。”

這句話很多人都跟姜善說過。

成王見姜善無動於衷,不由得搖搖頭,道:“平安順遂最是可貴,你何必賭上現在平靜的日子。”

“平靜的日子?做奴才麽。”姜善輕笑了一聲,“誰也不是生下來就是奴才的。”

成王臉色立即就變了,姜善擡頭看他,隱在陰影裏的半邊臉忽然有了些雲獻的迫人氣勢,“成王兄,你可沒有什麽立場來阻止我。”

成王寒著一張臉,“你想走便走吧。”

姜善斂衣下跪,端端正正的拜了三拜。

姜善帶著福康福泰從王府離開了,離開的時候只帶了一些尋常衣物。姜善將雲獻給他的那些東西都收在一個箱子裏,冬日裏的大氅,四匣子東珠,兩匣子玉簪,一盒子的金錠。零零總總,一年的時光就都在這裏了。

他們搬進了正西坊的一處院子裏,院子很寬敞,三進的大院子,只他們三個人住綽綽有余。

姜善重新打了家具,置辦了衣物。尋了個空兒,他去了府衙,給福康福泰重新登記了戶籍,都印在姜善這裏。三個人做兄弟,一家子過活。

這樣的生活對於姜善來說挺新鮮,對於福康福泰而言更是如此,他們有了自己的名姓,往後出去,也是個堂堂正正的人了。

都收拾好的那天,姜善請了沈難過來。說來慚愧,他活了這麽多年,竟沒多少朋友,王溶跟著端瑋去了臨沂,沈難還是長輩。

對於他從王府離開這件事,沈難挺開心的,問他以後有什麽打算。

姜善搖頭說不知道,他本來想的是陪在雲獻身邊,做什麽都好。

沈難搖搖頭,恨鐵不成鋼,叫他以後每日到沈難那裏,既然不知道要做什麽,讀書識字總是沒錯的。

姜善應了。

沈難看姜善這幅樣子,不由得又想起了端蘭洲,例行罵了他幾句,臨走的時候還交代姜善,說男人每一個好東西。

此後姜善便日日到沈難那裏念書,念完了四書五經,沈難就把當日雲獻學過的東西也教給他。

夏天慢慢的過去了,秋菊盛開的時候,沈難這裏辦了一場宴會,宴請了許多文人墨客。姜善從書房走出來,一路上金華遍地,璀璨奪目,好不熱鬧。他看入了神,不覺就走進了花園。轉過一條石子路,一眼便瞧見了許多公子湊在一起。

姜善一擡眼便楞在了那裏,人群之中,有一位穿荔紅色長袍的公子,那位公子頭戴玉冠,面容陌生,入秋的天兒還跟身邊那些個公子哥兒一樣握著折扇,面上漫不經心的,眼睛卻看著姜善。

姜善聽見那幾位公子哥兒奉承他為國舅爺。

不知怎的,姜善忽然就哽住了,他隔著人群與那人對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邊已經有人注意到了姜善,有幾個人往姜善這邊走來。忽然,姜善身邊站了一個人。他望去,原來是陸商。陸商同姜善說話,那些個公子哥兒便都不敢近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