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風雲起

一夜瀟瀟雨落,姜善清晨醒來時,殿裏沒有別人,裏外都靜悄悄的。豐興揭開帳子走進內室,身後跟了一溜兒宮女太監。

姜善披著一件銀紅紗衣,帶子系的松松垮垮,一把及腰的長發披散著,竟有些雌雄莫辨的意思。他伸手攏了攏頭發,露出脖子上戴的項圈。

這項圈做的極為精致,金鑲寶石的項圈緊貼著脖頸,下緣做出五個如意,鑲嵌彩寶,銜著東珠,垂在胸前。當中一朵海棠花,做四瓣,瓣梢鑲嵌貓眼翡翠。項圈左右兩邊有搭扣,用來與細銀鏈子相接,或綁在床頭,或困住手腳。

豐興帶著人伺候洗漱,自己半躬著身子站在一邊。姜善坐在床邊,偏著頭摘下項圈遞給豐興,豐興忙用托盤接了拿緞子包起來。但凡姜善戴著過夜的東西,都是不能馬虎的。

摘下項圈,姜善脖頸上顯出二指寬的一圈紅痕,與手腕上的痕跡相得益彰。

四月初的天兒,也就每日清晨涼爽些。自那日之後,姜善自覺對不住端獻,便有心補償端獻,也不提出宮的事兒了,床榻之間也大都任他施為。如此月余朝夕相處,濃情蜜意自不必說。

姜善換了件石青的衣裳,依舊做家常打扮。他站在窗戶邊,只見外頭一排小太監端著大盆的芍藥花,芍藥二尺多高,大朵大朵的花像嫵媚的胭脂。

豐興道:“花房新栽出來的芍藥,您瞧那花瓣重重疊疊的,便是牡丹也不過這樣的華貴了。”

姜善笑了笑,擺手叫小太監近前來,擡手撫摸芍藥花大而柔軟的花瓣。

正巧宮女捧了新做的衣服過來,只見輕薄綿密的紗衣上繡了胭脂色的芍藥,芍藥繡的栩栩如生,仿佛穿了一身春光。

姜善隨意翻了翻,又收回手,這樣的衣裳,一看就不是平常時候能穿的。

姜善叫小太監將這盆芍藥放下,一邊同豐興說話,“你倒是慣會討好陛下的,我問你,這幾日陛下用的那些奇巧玩意兒,也是你找來的?。”

前幾日,端獻忽的換了殿內的床,新換上的床,不僅四面帶著鏡子,頂上如同走馬燈一樣雕刻著春畫兒,更兼內有機關,其中滋味不可言說。只看次日起來,姜善便命人把這床挪了,便可窺見其中一二。

類似的東西還有不少。

豐興心裏一咯噔,忙到:“奴才哪敢呐。”

姜善瞥他一眼,“那你說,這些東西哪兒來的。”

豐興斟酌片刻,道:“有些是內廷自來就有的,有些是底下人獻上來的。”

“底下哪個人?”

豐興只得道:“是尚衣監的一個掌司,名叫施屏,年紀輕輕便掌一司,是個慣會鉆營的。”

姜善眉頭微皺,豐興道:“廠公要是想見他,我這就命人傳。”

姜善點了點頭,轉念一想,又搖了搖頭,“罷了,不必去了。”

豐興拿不準姜善的想法,只小心侍奉著。

四月初四日,宮裏俱換紗衣,上賜京官扇柄。百官感念陛下恩德,不久之後,首輔李大人上書致仕,並舉薦沈難繼任首輔。

這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文官紛紛上書請陛下三思,沈難雖然才名在外,但畢竟沒有做過官,貿然接任首輔之位,不是穩妥之法。

事實上,文官們等著繼任首輔之位不是一天兩天了,等到他們的人做了首輔,就能得到封駁權,可以駁回陛下的旨意。在如今的形勢中,這是他們對抗陛下唯一的籌碼了。

而現在,這個籌碼落入了別人手裏。

雖說沈難是士林之首,可是京城誰不知道沈難與姜善交好,更有傳言稱,沈難已經收了姜善做弟子。雖然後者信的人不多,但也足可證明,沈難與姜善關系匪淺。

如此一來,姜善手握東廠,深受陛下寵愛,兼有首輔的支持,勢力已經大到一種不可忽視的地步了。

這讓朝中的文官們警醒了起來。

奏折不要錢似的飛向宮中,所有上奏的奏折,幾乎都在說這件事,都在清一色的反對。當然,這樣的聲勢用處不大,在李首輔的支持,端獻的操作下,沈難繼任首輔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又一次下朝會,天邊下起了雨,陰雲密布,雷聲陣陣傳來。

這場雨下的突然,紅袍紫袍的官員們形色匆匆,有些品級不夠的官員連把傘都分不到,只能衣袖擋著頭,淋著雨匆忙離開。

文華殿大學士梁格是其中最特殊的一個,雲鶴花錦的官袍擋不住他臉上的凝重。他一個人,不撐傘,就這麽緩慢的行走在雨中。

“梁大人。”

身後傳來聲音,梁格停住腳步,轉回頭看。只見姜善身著蟒服,腰系玉帶,頭戴珠冠,腳穿皂靴站在梁格身後不遠處。一個太監給他撐著傘,姜善抄著手,笑意盈盈的望向梁格。

梁格一頓,“姜廠公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