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人事易分

一過三月,天氣便漸漸的暖了,宮裏人改穿羅衣,在鬢間簪楊柳枝,各處紮了秋千架,預備著修夏日納涼的涼棚。撿著天兒好的日子,端獻同姜善四處逛了逛。先帝在日,宮中大興土木,建了許多的亭台樓閣,譬如西苑,那是先帝晚年居住坐臥之地,裏頭有溫玉泉,有秋輝夕照,有漪漣池,雪玉亭,明鏡湖,種種名勝,都是清幽壯麗,無美不俱的。

到了端獻這裏,倒成了個遊玩踏青的好去處。

又過幾日,陸商下帖子請姜善入府賞海棠,做春日宴。據陸商說,這是早些年京中貴公子的習慣,他也跟著湊個趣。

一同去的還有一些年紀相仿的公子,一些朝中同僚。陸商到底出身尊貴,年紀輕輕就做了錦衣衛指揮使,在朝中的名聲比姜善好了不知道多少。

陸府的海棠開得很好,點點粉白的花朵綴在枝條之間,幾乎不見綠葉,滿樹繁花似錦。遠望去,遍地胭脂色,浮在天邊,恍若流霞。

身著錦衣的公子們穿梭其間,飲酒賦詩,別有趣味。

陸商先同姜善去見了芷陽長公主,將陛下的春賜送到。

芷陽長公主很有皇家氣度,待人既不驕矜又不輕慢,端的是雍容得體。想來也是感嘆,先帝那麽多子嗣之中,只有她算是得了善終。

見過芷陽長公主,陸商便同姜善一道往花園去。走進九曲長廊,廊下掛著畫眉鳥兒,四下裏花木扶疏,清風吹動草席簾子。

“前幾日聽說個新鮮事,”陸商負手於身後,步履從容,“你將一塊玉佩給了人,後頭又要了回來,這般失禮,不像你的作風。”

姜善問道:“你從哪聽來的?”

“前兩日陛下叫我入宮,下棋的時候談起的。他叫我去查一個叫林硯的人,一查之下才知道有這樁事。”

“原來是這樣,”姜善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姜善將玉佩的事同他說了,道:“失不失禮倒還罷了,若是因此叫陛下心裏存了事就不值當的了。”

陸商點點頭,“雖說你們關系不一般,但他到底是陛下,身邊諸事,沒有一個人敢說一個不字。久而久之,便聽不得人說不了。”

姜善微微皺眉,“他不是你說的那樣。”

陸商聲音淡淡,“你難道沒聽說過潛移默化這個詞?就是他自己沒這個想法,在這個環境裏也會變成這樣的人。不然放在從前,你會為了一塊玉佩這般思慮良多嗎?”

姜善眉頭皺起來,只是不說話。

陸商看了一眼,話頭也止住了。

“我說怎麽哪裏都找不到你們兩個,原來躲在這地方呢。”慕容浥晃晃悠悠過來,道:“好個清幽地方。”

姜善看去,只見慕容浥依舊做外族人的打扮,窄袖束腰,頭發編起來用銀扣扣上,領口處墜著鑲了紅寶石的銀鏈子。

陸商看見他,眉頭皺起來,“慎言。”

姜善這才發覺慕容浥話中的不妥當。

陸商不喜歡慕容浥,打過招呼便往前頭去了。

慕容浥饒有興致的看著他離開,又回頭看向姜善,“你瞧,不心虛的話,走什麽呀。”

姜善白了他一眼,道:“他也給你下帖子了?”

“當然沒有,陸大人何等人物,豈會與我交友。”慕容浥道:“我跟著你家福康一道過來的。”

姜善哼了一聲,笑道:“慕容王子可別妄自菲薄。”

慕容浥挑了挑眉,不說話了。他本是南疆一個小國的王子,南疆地勢險峻,遍布瘴氣,毒蟲漫山,沒有合適的種植耕地,也不適合百姓居住。國主曾向中原求助,想搬遷至中原。但是先帝以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沒有同意。

慕容浥離開故土,遊歷中原,是想尋求解救之法,後來機緣巧合遇見端獻。端獻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這讓他覺得奇貨可居,或許可以試一試。再到後來,慕容浥就是上了賊船下不去了。

端獻即位之後,允許慕容浥的小國搬遷至中原,並入中原國土但保留一部分的自治權利。而慕容浥,他就勢留在了京城,在太醫院掛了個閑職,終日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麽。

慕容浥看了姜善一眼,道:“方才我仿佛聽見,你跟陸商在說陛下壞話呢。東廠和錦衣衛都是陛下耳目,結果卻湊在一塊騙陛下,陛下可真是可憐呐。”

姜善回身看著慕容浥,“我聽著你說話陰陽怪氣的,到底什麽意思?”

慕容浥看了看姜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我想跟你說,一個人說的話必然是同他的立場有關系的,再有道理那也是在他的立場上有的道理,不能全聽全信。”

姜善眸光閃了閃,“你說話不也是站在陛下的立場上,那照這麽說,我也不能全聽你的。”

慕容浥笑了,“原來你和陛下不是一個立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