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尚意誠

過了幾日,成平侯府在曲水園設宴,請了包括姜善在內的一幹人。姜善去了,曲水園裏泉水環繞,清涼不已,兼之戲樂彈唱,熱熱鬧鬧的,直到晚間才散。

天色既晚,姜善就沒回宮裏,在白米街歇著了。

他與端獻把話說開之後,自然是好的不得了。然後前朝的暗潮湧動並不會因此停止,生生不息的文人造就了生生不息的文官集團,他們之中有的滿腔熱血,一意孤行,有的蠅營狗苟,精於算計,與同僚與陛下的爭鬥無聲無息的發生在各個角落。

姜善在府上歇了一夜,總覺得不如在宮裏舒坦,加上天熱,早早的就醒來了。屋裏悶得慌,他命福康將物什搬去水榭,一並在那裏洗漱用飯。

剛用罷早飯,前頭有人來回,說是陸商到了。姜善便換了一件衣服,簡單的挽了頭發往前頭去。

“大早上的,你怎麽來了?”姜善走到廳中,卻見廳中還站著一個人,是與林硯同科的探花,尚為,字意誠的那個。

不同於姜善的廣袖長衫,尚意誠穿著朝服,黃綠二色織成鸂鶒,在日光下微微閃爍。

姜善攏了攏衣裳,手腕上的鐲子相撞,發出輕微的細響。他在椅子上坐下,下人端了茶。

“這是做什麽?”

陸商看了尚意誠一眼,道:“這位尚大人是新任的史官,陛下命他跟在你身邊,記錄你的一言一行,看看姜廠公是不是如傳說中一般十惡不赦。”

姜善皺著眉頭,“荒唐,史官的職責是記錄陛下的言行,跟著我算怎麽回事?”

他看向尚意誠,尚意誠只是站在那裏,一聲不吭,錚錚傲骨的樣子。

陸商瞥了他一眼,“他是個很盡責的史官,如實記錄下了陛下的一言一行。陛下要看,他不允,反而勸諫陛下親賢臣遠小人。”

姜善嘖了一聲,剩下的事不必陸商說,姜善也能猜到了。

“若是你不想他跟著你,”陸商面無表情道:“那他估計只有死的份了。”

姜善微微驚訝,“陛下這麽生氣的麽?”

“我早說了,居上位久了的人,不會喜歡聽見忤逆的話。”陸商道:“人送到你這裏了,隨你處置吧,我那裏還有事,先回去了。”

姜善起身送陸商,轉身回來看著尚意誠。尚意誠也看著姜善。姜善一身白衣,廣袖長衫,面如好女,絹衣下的手腕上依稀看的見紅色的一對鐲子,確實是一副媚上的好模樣。

尚意誠哼了一聲,眼裏幾乎稱得上厭惡。那一日他從沈難府裏回去,也確實認真的想了沈難的話。就在他打算重新看待姜善的時候,姜善竟然圖謀後位,還將朝中鬧得雞犬不寧。尚意誠也是在正陽門跪過的,對於如此獨斷專行的陛下有些失望,對於行媚上之事的姜善則是不齒。

姜善並不在乎尚意誠如何看待自己,只是有些好奇,尚意誠好歹是個探花郎,怎麽就去做了史官呢?這樣不討好的活兒,一般都是老翰林們做的。

不過看他的樣子也知道他不想跟自己多說話,姜善抄著手道:“尚大人若是不嫌棄,便在府上等一等,我進宮回了陛下,依舊叫你回去。”

尚意誠漲的臉色通紅,如果這一條命要靠姜善求情,那他寧願去死。

姜善有些無奈的看著尚意誠,“那尚大人想怎麽樣呢?”

尚意誠憋著一口氣,“陛下覺得我識人不清,命我跟在姜廠公身邊,那我自然要從命。”

看他的樣子,好像跟在姜善身邊比讓他去死還要難受,姜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倔的人。

“你願意跟著,就跟著吧。”姜善撂下一句話,轉身回後面去了。

尚意誠一個人站在堂前,過了一會兒不知道從哪裏拿出紙筆,寫下姜善住所奢靡,其間擺設多有逾距。他下筆很重,像是在發泄著自己的滿腔憤憤。

姜善換了衣服出來,同尚意誠一同登上馬車。尚意誠雖然坐在馬車裏,但是離姜善很遠。姜善也不理,自顧自的處理事務,他閱讀的速度很快,比讀了這麽多年書的尚意誠都要快。

“你這是要去哪裏?”尚意誠忍不住問。

姜善頭也不擡,“陛下讓你跟著我,可不是叫你教我做事的。”

尚意誠被他一噎,又坐回去,兀自生氣。

馬車在沈府門前停下,姜善從馬車上走下來,尚意誠跟在他身後。他跟姜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好像就是這個情景,那時候他還是個寂寂無名的普通士子,而現在及了第,雖算不得天下知,到底也是揚了名。

尚意誠心裏諸多感慨,轉眼一看,姜善都走進府了,尚意誠連忙跟上。

沈難看上去像是趕著上衙,姜善問道:“這個時候還不遲麽?”

姜善的頂頭上司就是端獻,所以沒有什麽遲不遲的,也就是看到了沈難才想起來這一茬。沈難哼笑一聲,“你知道我快遲了,還來做什麽?倒是不扣你的俸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