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魔(第2/5頁)

盒蓋扣上時發出了清脆的哢噠聲,頭頂上翻板活門的另一側、永遠處於黑暗中的尖頂裏響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老鼠,毫無疑問——自從他走進這座該詛咒的建築物,出現過的活物只有它們。話雖這麽說,但尖頂裏傳來的那陣騷動聲依然嚇得他魂飛魄散,他幾近瘋狂地沖下螺旋樓梯,跑過仿佛會有食屍鬼出沒的中殿,回到拱頂地下室裏,在逐漸降臨的黃昏中經過空無一人的廣場,穿過聯邦山上被恐懼滋擾的擁擠小巷和大路,奔向神智健全的聯邦大道和學院街區如家一般的磚砌人行道。

接下來的日子裏,布萊克沒有向任何人提起他的探險之旅。他大量閱讀某些書籍,研究了市區圖書館歸档保存的多年報紙,狂熱地解譯他在蛛網密布的聖具室裏找到的皮面記錄冊。他很快發現這套密碼並不簡單,經過長時間的努力之後,他能確定其原始文本肯定不是英文、拉丁文、希臘文、法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或德文。最後,他不得不從他那些奇異學問中最幽深的井底汲取知識。

每逢傍晚,凝視西方的古老沖動就會回到布萊克身上,他會和往昔一樣望向聳立於遠處半虛幻世界的叢生屋頂之間的黑色尖頂。然而如今它在他眼中多了一絲恐怖的氣息。他知道它蘊藏著什麽樣的邪惡知識,由於知道了這一點,他的幻想開始朝奇異的新方向肆意奔馳。春天的候鳥正在歸來,他望著鳥群在夕陽下飛翔,想象它們和以前一樣避開那座荒涼的孤獨尖塔。看見一群鳥飛近教堂,他想象它們會在驚恐和慌張中回旋四散,他甚至仿佛聽見了由於相距許多英裏而無法傳進他耳中的狂亂吱喳叫聲。

布萊克在6月的日記中稱他成功地破解了密碼。他發現原始文本是用神秘的阿克羅語寫成的,一些古老的邪惡異教曾經使用過這種語言,他在以往的研究中僅僅學習過一些皮毛。日記奇怪地沒有詳述布萊克解析出的內容,但他明確地對他得到的結果感到敬畏和惶恐。其中提到可以通過凝視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來喚醒一個暗魔,還對它受召前所棲息的黑暗混沌深淵做了一些癲狂的揣測。這種生物據說掌握著所有的知識 ,要求召喚者做出恐怖的獻祭犧牲。布萊克的部分日記顯示他擔心這個怪物就在外面活動——他似乎將其視為已經被召喚出來的狀態——但他也補充說路燈組成了它無法逾越的一道壁壘。

他經常提到那個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 ,稱之為全部時間與空間的一扇窗戶,追溯它的起源與歷史,它在黑暗的猶格斯星球上被制造出來,後來遠古者帶著它來到了地球。生活在南極洲的海百合狀生物視其為珍寶,把它放在那個奇異的盒子裏,瓦魯西亞的蛇人將它從它們的廢墟中挖掘出來,億萬年後第一批人類在雷姆利亞久久地凝視它。它跨越了奇異的大地和更奇異的海洋,與亞特蘭蒂斯一同沉沒,落進一名米諾斯漁夫的漁網,被賣給來自黑色克赫姆的黑膚商人。涅弗倫-卡法老圍繞它修建了神廟和沒有窗戶的地穴,這個行為導致後人從所有紀念碑和記錄上抹去了他的名字。祭司和繼任的法老摧毀了那座邪惡的殿堂,它在廢墟中沉睡了許多年,直到發掘者的鏟子讓它重見天日,繼續詛咒人類。

供電恢復之後,塔樓裏傳來令人震驚的喧鬧聲響,因為即便是從蒙著煤煙、拉著百葉窗的窗口泄漏進去的微弱光線,對怪物來說也過於強烈了。它磕碰蠕動著及時爬回了密不透光的尖頂,因為長時間暴露在光明下,它就會被送回到來時的深淵。在黑暗的那一個小時裏,祈禱的人群冒雨聚集在教堂周圍,用紙燈籠和雨傘想方設法地保護點燃的蠟燭和提燈——點滴守護的燈光,從潛行於黑暗中的噩夢手中拯救這座城市。最靠近教堂的那些人聲稱,教堂外門有一次發出了可怖的哢噠哢噠聲響。

但這並不是最糟糕的部分。那天傍晚,布萊克在《公告報》上讀到了記者發現的情況。這場驚嚇的新聞價值終於引來了兩名記者,他們無視陷入狂亂的意大利人群體,在徒勞地企圖打開正門後,從地窖窗戶爬進了教堂。他們發現門廳和幽冥般中庭的灰塵以奇異的方式被犁開了,朽爛的坐墊和長凳的緞子內襯古怪地遍地散落。到處都彌漫著難聞的氣味,偶爾能看見星星點點的黃色汙漬和像是燒焦痕跡的斑塊。他們打開通往塔樓的門,因疑似聽見上方傳來某種刮擦聲而駐足片刻,隨即發現狹窄的螺旋樓梯被擦得幹幹凈凈。

塔樓裏同樣存在灰塵被部分抹除的情況。他們談到七邊形的石柱、翻倒的哥特式高背椅和怪異的石膏像,但奇怪地沒有提及金屬盒和支離破碎的古老骨架。除了汙漬、燒焦痕跡和難聞氣味,最讓布萊克感到不安的是解釋了玻璃破碎聲的最後一點細節。塔樓的所有尖頭窗都碎了,其中兩扇以粗糙而匆忙的方式遮擋住光線,長凳的緞子內襯和坐墊裏的馬鬃被塞進了百葉窗板之間的縫隙。更多的緞子碎片和成把的馬鬃亂糟糟地散落在不久前被擦幹凈的地面上,就好像某人正忙著恢復塔樓從前簾幕緊緊遮蔽的絕對黑暗狀態,做到一半卻被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