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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揚人現在全都居住在群山另一側高聳的巨大城市裏,這座城市名叫撒托。地下世界向地心延伸到無法測量的深淵之下,深淵中除了藍光照耀的區域,還有一個名叫幽斯的紅光照耀的區域,考古學家在那裏找到了更古老的非人類種族留下的遺跡。地下世界曾經棲息著多個種族。然而在時間的進程中,撒托的居民征服和奴役了其他種族,將他們與紅光區域某種長角的四足動物配種雜交,後者的半人類傾向非常明顯,盡管包含著某種人工創造的因素,但有可能部分是留下那些遺跡的生物的退化後代。隨著億萬年過去,機械方面的發明使得生活變得異常方便,撒托人因此聚集在一起,所以昆揚的大部分土地變得較為荒蕪。

聚居一處更方便生活,維持人口繼續增長也毫無意義。許多古老的機械設備依然在使用,但也有許多設備遭到棄置,因為它們不再能夠給予樂趣,或者對於一個人口數量持續減少的種族來說缺乏必要性,更何況這個種族還能用精神力量控制大量劣等和半人類的勞工有機生物。這個為數眾多的奴工階層是高度合成性的,雜交配種的來源有古代被征服的敵人,有外部世界的漫遊者,有被奇異地重新喚醒的死屍,有撒托統治階層中自然產生的劣等成員。統治者本身通過選擇配種和社會進化變得極為優等——整個國家經歷過一段理想主義和工業化的民主政治時期,所有人機會均等,將自然賦予的智力轉變為權力就此耗盡了所有人的腦力和毅力。他們後來發現,除了用來滿足基本需要和不可避免的某些欲望之外,工業大體而言毫無益處,因而變得非常簡單。以標準化和易於維修為準繩建立的機械化都市確保了生理舒適,而科學化的農業和畜牧業滿足了其他基本需求。長途旅行被徹底放棄,人們回到使用長角的半人獸類的時代,不再維護曾經穿梭於陸地、水面和天空的無數黃金、白銀和鋼鐵的運輸機器。薩瑪科納難以相信這些事物能夠存在於夢境外的現實中,但他們說他可以去博物館參觀它們的樣本。他還可以走一天的路程去督訶納谷,參觀其他有著魔法般偉力的巨型裝置的殘骸。在這個種族的成員還為數眾多時,他們曾經將居住區域拓展到了那裏。遼闊平原上的城市和神廟來自更加古老的年代,自從撒托族人奪取了地下世界的霸權,它們就僅僅被視為宗教和古文物遺址了。

在政體方面,撒托算是某種共產主義或準無政府主義的國家。決定日常事務的與其說是法律,不如說是習俗。長壽帶來的閱歷和讓整個種族喪失鬥志的倦怠為這一切奠定了基礎,他們的需求和欲望僅限於最基礎的生理需求和新鮮的感官刺激。千百年忍耐造成的反作用與日俱增,盡管尚未將根基侵蝕殆盡,但已經摧毀了關於價值和準則的所有幻象,剩下能夠尋求或期待的也只有類似於習慣的東西了。為了確保尋求享樂這種共同自毀的行為不至於導致社會生活陷入癱瘓——他們希望達到的僅僅是這個目標——家庭組織很久以前就滅亡了,性別的文化與社會差異也消失了。日常生活按照儀式性的模式來組織。遊戲、飲酒、折磨奴隸、做白日夢、美食與情緒的狂歡、宗教典禮、怪異實驗、討論藝術與哲學和其他類似的事情構成了主要的消遣。財產——以土地、奴隸、牲畜、撒托的市有企業的股份和曾是通用貨幣標準的圖魯磁性金屬鑄塊計算——通過極為復雜的計算方法進行分配,其中有一定的總量均分給所有的自由人。貧窮聞所未聞,所謂的勞動只是行政管理,通過一套測試與選拔的精密體系將責任指派給個人。薩瑪科納發現他難以描述這些與他對世界的認知天差地別的情況,手稿這一部分的文本顯得異乎尋常地令人困惑。

按照他們的說法,藝術與智性活動在撒托達到過極高的水平,但後來逐漸變得倦怠和頹廢。機械占據主導地位曾在一段時間內打斷了正常美學的發展,引入毫無生命的幾何風格,扼殺了健全的表達方式。這種風格很快就被放棄了,但在所有圖畫和裝飾實踐中留下了印記。因此,除了傳統主義統治的宗教藝術領域,他們後來的作品中幾乎找不到深度和感情的存在。人們發現他們更喜歡從舊時作品的仿制品中尋找快樂。文學作品都是高度個人化和分析性的,對薩瑪科納來說完全不可理解。科學曾經發展得精深而準確,研究範圍包羅萬象,只有天文學除外。但後來也陷入衰落,因為人們發現動用腦力去記住龐雜得令人發瘋的細節和分支變得越來越沒有意義。他們認為更明智的做法是放棄深度思考,將自然科學限制在傳統形式之內。技術這東西,畢竟可以全憑經驗繼續下去。歷史越來越不受重視,但圖書館藏有詳盡而豐富的年代記。人們對這個主題還感興趣,薩瑪科納帶來的外部世界的知識肯定會帶來堪稱海量的欣喜。然而,總體來說,當代的流行趨勢是用感覺代替思考。因此發明新消遣的人比保存古老史實或向宇宙神秘之邊界發動進攻的人更受到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