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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下走得更快而不是更慢了,盡量不仔細查看讓我膽戰心驚的可怖的淺浮雕和凹雕。很快,我看見前方有一個拱形的洞口,意識到長度驚人的階梯終於來到了盡頭。然而隨著我意識到這一點,驚恐也成倍增加,因為前方向我敞開巨口的是個帶拱頂的龐大房間,它的輪廓實在不可能更熟悉了——那是個巨大的圓形空間,所有細節都在呼應薩瑪科納手稿中描述的雕像林立的房間。

這就是那個地方。不可能有任何錯誤。假如懷疑還有任何容身之處的話,我隔著巨大的房間正面看見的東西也抹殺了這一點容身之處。那是第二道拱門,裏面是一條狹窄而漫長的隧道的起點,門口有兩個巨大的壁龕相向而立,其中是兩尊龐大塑像,十分駭人。黑暗中,不潔的伊格和恐怖的圖魯永世蹲伏,隔著隧道彼此瞪視,一如它們在人類世界最年輕的時候那樣。

我無法保證從此以後我的敘述——我認為我見到的事物——全都真實可信。它們完全悖逆自然,過於怪誕和難以置信,不可能屬於神智健全的人類經歷或客觀現實。我的手電筒可以向前投出明晃晃的光束,卻不可能同時照亮整個龐大的房間;因此我開始轉動光束,一點一點掃視高闊的墻壁。然而這麽一來,我驚恐地發現房間裏絕對不是空蕩蕩的,而是散落著各種古怪的家具、器皿和成堆的包裹,說明不久前還居住著數量可觀的人口——不是結著硝石的古代遺物,而是供現代人日常使用的形狀怪異的物品和補給。然而只要手電筒光束落在某一件或一組物品上,其清晰的輪廓就立刻開始變得模糊,直到最後我幾乎無法分辨這些事物究竟屬於物質範疇還是靈體範疇。

與此同時,阻止我前進的風變得愈加狂暴,看不見的手懷著惡意拖拽我,拉扯我脖子上帶有怪異磁性的護身符。瘋狂的念頭在我腦海裏肆虐。我想到手稿和它提到的駐紮此處的衛戍隊伍——十二名伊姆-比希和六名活著但部分非物質化的自由人——那是1545年——三百八十三年前……後來發生了什麽?薩瑪科納預測會有變故發生……不可言喻的崩潰……進一步的非物質化……越來越虛弱……莫非是灰鷹的護身符阻擋了他們?——他們神聖的圖魯金屬——他們難道在無力地企圖搶奪護身符,然後對我做他們對以前進來那些人做過的事情?……我忽然戰栗著想到,我這些推測的前提是我完全相信了薩瑪科納手稿的內容——事實不可能是那樣的——我必須控制住自己——

然而,真是該死,每次我想控制住自己,就會看到一些從未見過的事物,從而更進一步地擊碎我的理智。這次,就在我即將用意志力讓那些半隱半現的物品徹底消失的時候,我隨意的一瞥和手電筒的光束使得我見到了兩樣其本質迥然不同的東西。這兩樣東西來自極其真實和正常的世界,卻比我先前見過的任何東西都更能摧殘我已經動搖的理性——因為我知道它們是什麽,也從內心深處知道,只要自然規律還成立,它們就不該出現在這裏。它們是我失蹤的鋤頭和鐵鏟,整整齊齊地並排靠在這個地獄魔窟那刻著瀆神圖案的墻壁上。上帝啊——我居然還自言自語胡說什麽賓格村裏有些愛開玩笑的家夥確實膽大妄為!

這成了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在此之後,手稿的催眠力量懾服了我,我確切地看見了那些東西半透明的形體在推搡和拉拽我。推搡和拉拽——那些惡心如麻風病患者、古老似來自早第三紀的怪物,還殘存著一絲人類的特征——有完整的身體,也有病態而反常地不完整的……所有這些,以及駭人的其他個體——瀆神的四足生物,猿猴般的面容和突出的獨角……地下深處結著硝石的魔窟裏,到現在為止始終沒有任何聲音……

這時響起了一個聲音——撲通撲通,啪嗒啪嗒。一個單調的聲音逐漸接近,毫無疑問預示著一個與鶴嘴鋤和鐵鏟一樣由堅實物質構成的客觀存在物——它和包圍著我的那些朦朧怪影迥然不同,但與地表正常世界所理解的生命形式同樣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我崩潰的大腦試圖讓我準備好面對即將來臨的東西,但無法形成任何符合邏輯的影像。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它來自深淵,但不是非物質化的。”“啪嗒啪嗒”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我從機械的腳步聲中聽出在黑暗中走來的是個沒有生命的物體。然後——啊,上帝啊,我在手電筒的光束正中看見了它。它像哨兵似的佇立在狹窄的隧道口,夾在巨蛇伊格和章魚圖魯那噩夢般的塑像之間……

請允許我鎮定一下再形容我見到了什麽,解釋我為何扔下手電筒和行李包,空著手在徹底的黑暗中逃跑,無意識狀態仁慈地包裹著我,直到陽光和村裏人遠遠的喊叫聲喚醒我,這時我發現我氣喘籲籲地躺在土丘頂端。我到現在依然不知道是什麽指引我再次回到地表,只知道賓格的觀望者看見我在消失三小時後踉踉蹌蹌地走進視野,看見我跳起來然後平躺在地上,就像挨了一顆子彈。他們誰也不敢出來幫助我,但知道我肯定情況不妙,於是盡其所能地齊聲叫喊和對天放槍以喚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