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扯下蹭壞的裙子,把綾羅綢緞扔在地上。國王的怒吼夾雜著這恐怖一晚的一幕幕,回蕩在我的腦海裏。奇隆的眼睛亮了起來,點燃了我的決心。我必須保護他,但是該怎麽辦?要是能再一次用我自己、用我的自由把他換回來該多好。要是一切都那麽簡單就好了。朱利安在課上說過的話,從未像此刻這樣尖銳地在我的思緒中閃回:此刻是過去的未來,但過去遠比此刻卓著非凡。

朱利安。朱利安。

寢宮裏到處都是禁衛軍和警衛,每個人都枕戈待敵。我卻在很長時間裏完善了悄然潛行的本事,而且朱利安的房間也不遠。雖然已經很晚了,可他還沒睡,全神貫注埋首在書本之中。一切看起來沒什麽不同,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也許他還蒙在鼓裏呢。不過我注意到桌上擺著一瓶棕色的飲料,而通常那兒都會放一杯茶。他知道了,當然。

“鑒於最近發生的事情,我想我們的課程應該早點兒取消就好了。”他邊說邊翻著紙頁,最終還是“啪嗒”一聲合上書,凝神看著我,“不用說,現在已經晚了。”

“我需要你,朱利安。”

“和映輝廳槍擊案有關嗎?是的,他們已經起了個很聰明的名字。”他指了指墻角關著的屏幕,“新聞裏已經播了好幾小時了。國王會在早晨發表全國講話。”

一個多月前,那個金發蓬松的女主播報道著首都爆炸案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案發後有不少人受傷,市場還發生了暴亂。這一回他們又會幹出些什麽事呢?又有多少無辜的紅血族要為此付出代價?

“還是說,和此刻關在地牢裏的那四個恐怖分子有關?”朱利安步步緊逼,揣度著我的反應。“不好意思,是三個。托勒密·薩默斯畢竟沒有辜負他的盛名。”

“他們不是恐怖分子。”我平靜地回答,極力控制自己。

“要我給你展示一下恐怖分子的定義嗎,梅兒?”他的語氣尖刻起來,“他們造成的後果也許不過爾爾,但那手段……算了,你怎樣說根本不重要。”他再次指向顯示屏。“他們自有他們關於真相的說法,而人們聽到的也唯此而已。”

我緊緊咬著牙齒,痛入骨髓:“你到底要不要幫我?”

“我只是個老師,是個被遺棄的家夥——也許你沒注意到。我能做什麽?”

“朱利安,求求你。”我覺得最後的機會正從自己的指縫裏溜走,“你是個心音人,你可以吩咐警衛——你可以驅使警衛做任何事。那樣就可以把他們放了。”

但是他仍然沒動彈,只是平靜地啜著酒,而且不像一般人那樣喝一口就擠眉弄眼。酒精已然是他所習慣的。

“明天他們會接受審訊。不管他們有多強硬,能堅持多久,真相總會大白天下。”我慢慢地拉起朱利安的手,握住他因常年翻書而磨得粗糙的手指。“這是我的計劃,我和他們是一夥兒的。”他不必知道梅溫也有份兒,那只會讓他更生氣。

這半真半假的話起作用了,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得出來。

“你?是你幹的?”他張口結舌,“槍擊?爆炸——?”

“那個炸彈是……是計劃外的。”那個炸彈恐怖至極。

他眯起了眼睛,腦子正飛速運轉,接著便猛然罵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得意忘形!”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生氣。“現在呢?”他盯著我,眼神裏滿是哀傷,讓我幾乎心碎。“現在我得看著你就這麽完了?”

“如果他們逃出去……”

他一口喝幹了剩下的酒,手腕一甩把玻璃杯摔在地上,嚇得我跳了起來。“那我呢?就算我能移開攝像機,除去警衛的記憶,把我們倆都開脫幹凈,王後還是會知道的。”他搖搖頭,嘆著氣說,“她會把我的眼睛挖出來的。”

那樣的話,朱利安就再也不能看書了。我怎能要他這麽做?

“那麽,讓我去死吧,”我的話哽在喉嚨裏,“我和他們一樣罪有應得。”

他不會讓我去死的。他做不到。我是閃電女孩,我還要改變世界呢。

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空洞虛渺。

“他們把我妹妹的死稱為自殺,”他緩緩地用手指搓著手腕,陷入久遠的回憶中。“那是個謊言,我知道。她雖然悲觀,卻絕對不會做那樣的事。更何況她有卡爾,還有提比。她是被人謀殺的,而我什麽都沒說。我害怕,於是就讓她那麽恥辱地死去。從那一天開始,我一直為繩愆糾謬而工作,在這荒謬醜陋世界的陰影裏等待著,等待著為她復仇的時機到來。”他擡眼望著我,淚光斑駁,“我想,這是個開始的好機會。”

沒花多大工夫,朱利安就想出了一個計劃。我們需要的只是一個磁控者以及搞瞎幾台攝像機,所幸這些我都辦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