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4/5頁)

那盲眼老者伸手握住龍涯手掌,來回摸索至肩臂,而後開口言道: “這位爺台骨骼方正內含剛毅,應是公門中人,秉性剛直,前半生仕途通達扶搖直上,唯獨是在三十六歲本命之年有一波折,吉兇參半,而之後的命數卻是瞎子無法算到的。”

龍涯聞言心中一凜,心想這瞎子卻有幾分手段,倒非尋常信口開河之輩,只是如果真如其言,而今已然三十有四,那波折想來不遠,卻不知是何境遇。而後忽而釋然,心想既然禍福早定,那也無需耿耿於懷,繼而哈哈大笑:“先生所言未免太過空泛,其實灑家最想知道的是何時可以成家立室。”雖說是在向盲眼老者發問,但目光灼灼,卻是帶著詢問的神情看著魚姬。魚姬莞爾一笑,卻不言語。

明顏聽得此言早笑得東倒西歪:“龍捕頭,你這不是為難人家嗎?常言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你叫人家怎麽說呢?” 那盲眼老者神情肅然,搖了搖頭:“既然官爺三六本命之後的命數瞎子算不出來,那自然也不得而知。”

龍涯聞言頗為意興闌珊,轉眼看看魚姬,而後笑道:“既然灑家和明顏妹子都算過了,掌櫃的不如也來算上一算,也就圖個樂子。”

魚姬搖頭笑道:“既然命數天定,提前預知也無補於事,我也就不必算了。” 那盲眼老者苦笑一聲:“瞎子眼瞎但心不瞎,有骨尚可摸骨直判,

虧得姑娘不算,否則瞎子的招牌只怕不保……”

魚姬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又聽得那盲眼老者言道,“瞎子向來算無遺漏,從不厚此薄彼,算不出的且不論,這廳堂裏還有一人未嘗算過。” 先前那年輕女子原本一直坐在一邊不言不語,聽得此言不由得面露譏誚之色冷笑道:“既然你話說得這樣滿,不妨也替我算上一算。” 那盲眼老者聞言早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循著聲音來到桌邊扶著條凳坐定,伸手在桌面摸索,直到觸碰到那年輕女子的手掌,方才細細摩挲,而後長長地嘆了口氣:“從掌相來看,姑娘只身漂泊在外,父母緣淺,但從骨相來看,卻是貴不可言,姑娘,你出身帝王家……”

那年輕女子聞言目光驀然一寒,早將手掌抽了出去,而後冷笑道:

“好個鷹隼,這些年倒是學會裝神弄鬼了!”

那盲眼老者苦笑一聲,已然顫顫巍巍地起身拜伏於地:“想不到帝姬還識得鷹隼,當真是鷹隼之大幸。”

龍涯、明顏對望一眼,心想那老者既然尊稱其為帝姬,地位尊崇想必不假,只是不知是何方的帝姬。唯獨魚姬冷眼旁觀,依舊是不言不語,只是順手為桌上空出的幾只酒杯斟上酒漿。

那年輕女子掃了那瞎眼老者一眼,而後冷聲說道:“什麽帝姬不帝姬,休要再提。你不好好留在夢川侍奉你的帝王,跑到這人間來弄成這等形容,究竟意欲何為?”

鷹隼神色凝重,許久之後方才澀聲道:“寐莊大帝已然病入膏肓,鷹隼來這人間道乃是奉旨尋覓帝姬回夢川接掌帝位……”

那年輕女子目光猛然一縮,眼神之中悲戚驚訝交織,難以言喻,但很快又是一副全然事不關己的神情:“生死有命,盛極必衰。更何況夢川早有儲君,你身為軍機重臣,自當盡力輔佐才是,為何還要托詞跑來這人世廝混?”

鷹隼搖搖頭,滿頭白發淩亂無狀,臉色頗為抑郁,而後沉聲道: “昔日儲君魘桀謀反作亂,已遭格斃……鷹隼這番人世之行,確實是寐莊大帝密令,訪尋帝姬蹤跡。”

那年輕女子聞言一呆,繼而哈哈大笑,只是滿眼神色悲憤:“我還當他只是對我這女兒無情,想不到便是對他最為疼惜的紫金帝嗣魘桀,也同樣下手無情。看來只是將我流放下界三百年,也算頗具父女情分了!”

鷹隼見她神情激憤,自是對當年之事耿耿於懷,於是開口言道: “帝姬切莫心存怨懟,當年形勢所定,寐莊大帝也是迫不得已。而今能掌夢川社稷的僅余帝姬一人,夢川乃至於天道存亡全在帝姬一念之間……”

“閉嘴!”那年輕女子心中恨極,面如嚴霜,噌的一聲站將起來: “倘若你那寐莊大帝當真顧念親情,也不會如此待我。你們在夢川是逍遙自在,可曾想過這三百年我是如何打熬過來的?當年錯入餓鬼道之時,便一早將前事拋下,你夢川之事再與我無關。我只是魘璃,再不是什麽帝姬!”

龍涯聽得此言,心想這就難怪,那戲班子唱的《目連救母》原是宣揚孝道,這叫做魘璃的帝姬對父親心懷怨恨,暴戾之氣上來,砸了場子也不奇怪。只可憐了那伶人,無端端挨了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