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友(第3/5頁)

她皺了皺眉,他起先還以為她真的不打算再說下去了。可她隨即點點頭。“嗯,”她贊同道,“我父親會喜歡的。”

“那如果是個女孩呢?”

“愛彌兒不錯,”她說,“或者薩莉。”

一個鐘頭過後,風開始從森林的方向吹來,強烈的腐敗氣息令埃斯帕將午餐全部吐了出來。他靠在坐騎的脖子上,口幹舌燥,氣喘籲籲。

“看在聖者的分上,埃斯帕,你怎麽了?”薇娜問。

“那氣味。”

“氣味?”她嗅了嗅空氣,“我聞到了些腐爛的氣味。”她說。“遠沒到惡心的地步啊。你沒事吧?”

“沒事。”他說。

可他說了謊。等他們走得更近了些,他看到其他人也皺起了鼻子,但對他而言,這股臭氣簡直無法抵擋,令他幾乎無法思考。他本想憑借怒氣支撐過去,但他所能感受到的卻大半是惡心、疲憊和悲傷。他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如今正是躺下來,和他熟知的這座森林一起等死的時候。

因為森林已然逝去。

原本平常的樹木全都腐壞成了黏答答的黝黑爛泥,從它們的屍體上生長而出的便是他當初看到的從荊棘王腳印裏長出的黑色荊棘。

但現在的森林裏並不只有荊棘藤。伴隨著它們的是長有鋸齒狀細長樹葉的樹木、如同巨型石松的桶狀植物,以及沒有葉子卻滿是鱗片的灌木叢。他發現其中一些跟他在沙恩林裏見過的很像。這些植物雖然反常,卻顯得生機勃勃。它們和孕育自己的鐵橡、紫杉、白楊和松樹不同:那些植物也都已奄奄一息。

野獸們也一樣。他們從一頭獅鷲和一只尤天怪的殘骸身邊經過。看起來前者殺死了後者,正要啃食的時候便傷重而亡。

之後他們又見到了更多綠憨的屍體,這些怪物身上似乎沒有傷口,多半是餓死的。

森林裏沒有飛鳥,除了騎手們和馬匹的聲響之外一片寂靜。他們攀上跛足賭徒山脈,又沿著原本是狐陰濕地的所在——如今只是肮臟的巨型蘚狀植物四處滋生的惡臭淺塘——折返回去,而對埃斯帕來說,那股氣味越來越濃烈。水裏仍舊有東西在動,而且個頭不小,但沒有人願意靠近去察看。

“這太瘋狂了,”恩弗瑞斯說。此時夜幕已經開始落下,埃斯帕也找到了紮營的場所,“究竟是什麽東西幹的?”

埃斯帕不想回答,也沒有答話,可騎士卻又追問了一遍。

“你打算在這片荒地裏找到怎樣的庇護所?我們要去哪裏尋找補給品?我們的食物和酒都不多了,而且我不打算從我們先前看到的那些泉水裏取水喝。這兒連獵物都沒有。”

“我知道一個也許能弄到補給品的地方,”埃斯帕說,“我們明天就能到達那裏。”

“那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往山裏進發。”

“你覺得那裏會跟這兒不一樣?”

是的,埃斯帕心想。那兒的狀況恐怕更糟。

他們在次日早晨抵達了白巫河畔,踏上古老的釀橋——那是一座凹痕點點的狹窄黑色石拱橋。河水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清澈得名副其實,而是像焦油般漆黑。

可他們走到一半的時候,有東西猛地破開水面,鉆了出來。

埃斯帕的坐騎人立而起的同時,那東西的樣子也給他留下了蛇和青蛙雜交而成的印象。它粗大的墨綠色身軀聳立在他們身前,露出滿口尖針般的黃色毒牙,隨後後仰身子,作勢欲撲。

但它突然停止了動作,身體搖擺起來。埃斯帕看到它的眼珠有蟾蜍似的瞳孔,還有厚實的脖頸兩側那不斷開合的古怪魚鰓。他看不到它的肢體,那條蜿蜒的脖子——或者說是身軀——仍舊有大部分藏在水下。

他搭箭上弦,可那怪物突然轉過腦袋,望向埃斯帕和他的同伴們來時的那條路,發出一聲淒涼的嘶鳴。然後它退回了水裏,消失得和出現時同樣突然。

“見鬼。”埃斯帕低聲咒罵道。

“它沒有攻擊我們。”恩弗瑞斯若有所思地說。

“唔。”埃斯帕附和道。是芬德阻止了它。

走出河邊的低窪地帶之後,他們開始朝著布魯斯特高地前行,那兒曾有著宜人的草地,野牛會來這裏吃草、長春花雀也會來此交配產卵。穿越禦林的旅途給他的感覺並非發現自己失去了某位至親:森林的每個角落都有剛剛亡故的親人,每走一裏格都能看到一具新的屍體。

將近黃昏之時,他們抵達了世凱石岡。

和周圍的森林不同,世凱石岡毫無變化。他上回是和斯蒂芬·戴瑞格一起來這裏的。他當時剛剛從強盜手下救出了這個小夥子,一路上男孩一而再再而三地說著當時顯得頗為荒謬的事,而他一直強忍著笑。

但時間會證明一切,到了最後,真正聰明的人卻是斯蒂芬,不是嗎?盡管那小子嬌生慣養,卻擁有關於久遠過去的知識。他比埃斯帕更適合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