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曲家(第3/6頁)

“會有其他贊助人的,”裏奧夫回答,“我不是毫無名氣的人。啟程前我還為格拉斯提的總督大人服務來著。但王室的委托……”接著,他低下頭來,“但那太微不足道了,跟這變得混亂不堪的世道相比。”

“至少你還有才華,會作曲子。打起精神來——你會有立足之地的——王後也許會欣賞你的。然後你就等著看開戰好了。”

“開戰?和誰?”

“寒沙——或者萊芮——或者內戰。”

“你在說笑?”

阿特沃聳聳肩:“我對這類事很敏感。當今混沌一片,正需要用戰爭來理順。”

“聖布萊特啊,千萬不要!”

“你不喜歡進行曲?”

“我一首也沒聽過。你會唱嗎?”

“我?唱歌?除非你的騾子突然變作軍馬。”

“呃,唉,”裏奧夫嘆道,“只是突發奇想罷了。”

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會兒,一陣薄霧隨著夜晚一同來臨,霧裏還殘存著夕陽的薔薇紅。遠方傳來牛的“哞哞”之聲。空氣裏有幹草與迷叠香的氣息,偶爾拂過的微風也讓人心神不寧。

“我們今晚能到伊斯冷嗎?”裏奧夫問。

“除非走個通宵,可我不太願意。”阿特沃回答。他顯得有些煩亂,像是在搜索著什麽。“就在前方道路和運河相交處,有一個小鎮。我知道那裏有間客棧。我們先去住一晚上,明天早早啟程,便會在正午時分趕到伊斯冷了。”

“有什麽不對勁嗎?”

阿特沃聳聳肩:“大概是我神經過敏。多半沒什麽事,就像你這樣。”

“我們相遇的時候你是否在找尋什麽特別之物?”

“沒什麽特別的,只是在留意那些反常的事。比如你。”

“那現在有什麽反常的事?”

“你憑什麽這麽問?”

“呃,只不過有些——憑你的表情。”

“一個吟遊詩人能從我臉上看出什麽?”

裏奧夫撓了撓下巴:“我說過,我不是吟遊詩人,我是作曲家。你還問過兩者的不同呢。吟遊詩人——是在各處遊走的人,靠唱唱歌兒跳跳鄉村舞等為生。”

“而你是為國王的人唱歌跳舞。”

“還有更多的事呢。你是這一帶的人?跳過舞嗎?”

“唔。”

“吟遊詩人一般是四人同遊。兩人彈奏克洛琴,一人吹笛,一人邊敲手鼓邊唱歌。”

“我也跟你同遊了很久啊。”

“有首曲子叫《達爾維斯的美麗少女》。你聽過沒?”

阿特沃看上去有些吃驚:“知道,那是翡由薩節的必唱曲目。”

“你想象一下,一個克洛琴手奏樂,接著另一個加進來合奏,不一會兒曲調便豐潤起來。然後第三個也加入進來,最後還有歌手。你想想四種聲音融洽一堂,那種旋律對位彼此交相輝映的場景。”

“我不懂旋律對位,只知道那歌兒。”

“也不錯啊。現在只需要想象一下十把克洛琴、兩支風笛、一支長笛、一支主風笛,而且所有樂器的旋律高低都有不同。”

“大概跟畜棚場裏各種動物的嗷嗷亂叫差不多吧。”

“只要曲子作得漂亮,而音樂家們也盡心盡力分毫不差地演奏,那就是和諧,就是天籟。我聽得清清楚楚,她就棲息在我腦海裏。在每支曲子被演奏之前我都能想象得出她的身形,阿特沃閣下,包括別人腦子裏的事,我也能猜想一二。一定有什麽在困擾著你。可否借問一下是什麽事?”

騎士搖搖頭。“你真是個怪人,裏奧維吉德·埃肯紮爾。不過,呃,對——我提到過的那個小鎮,布魯格——就在前面。你那雙音樂家的耳朵又聽到了些什麽?”

裏奧夫集中精力。“遙遠處有綿羊在咩咩叫。還有奶牛和黑鳥。”

“可是,現在應該聽到孩子們的叫喊,婦人對丟了工作成天以麥酒度日的丈夫的數落,還有工地裏的鈴聲與號角聲,工人們的閑聊。但此刻完全靜寂一片。”騎士猛嗅了一口空氣,“也沒有炊煙的氣息,而風卻是吹向這邊的。”

“這又代表什麽?”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們最好不要從大路貿然進去。”他擡起頭,“如果碰到麻煩,你能做什麽?能揮劍或者刺矛?”

“聖者啊,不。”

“那你就待在這裏,到堤上的眉棱塔去,告訴風匠,阿特沃說他會在一個小時後回來接你。”

“有這麽嚴重嗎?”

“那為什麽整個鎮子都鴉雀無聲?”

裏奧夫想到的幾個原因都十分糟糕。“就按你說的辦,”他嘆口氣,“如果有麻煩我就一直待著不動。”

爬上幾個堤階後,裏奧夫站定腳步,思索著這幾英尺的高度會怎樣改變整個新壤。

霧氣集中在低處像一團團雲朵,從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可以看到整片大陸被運河割開,那些從泛黃的天穹灑下的珊瑚色彩帶由聖者的雙手籠罩在琥珀色的土地上。還可以見到各處移動的點點銀光,那定是航行的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