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番 鳴釜 玫瑰十字偵探的憂郁(第7/54頁)

我的心情陷入一片黯淡。

其實,方才聽到的這些事,不必大河內來說,我也明白。

可是聽他這樣逐一解說,我禁不住深刻感到這個社會的制度有多麽地荒唐愚蠢。但是這麽說的我,若不是家中有人受害,連想都不會去想到這些事吧。

不,這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會是如何?某某家的女兒被某某某給玷汙嘍——若是聽到這樣的傳聞,我就算不會露骨地輕蔑,嘴上同情的慰問中,難道不會摻雜著若幹嘲笑嗎?

就算說的人沒那個意思,聽的人會不會這麽感覺?當我應答“好慘,真可憐”的時候,話中深處有對加害人的憤怒嗎?如果那只是單純的同情,豈不是等同於侮蔑?因為同情只不過是優越感的另一面罷了。

這樣的話……如果這事發生在別人家,或許我也會扮演不負責任的一般大眾,去輕蔑被害人。我老實地將我的想法告訴大河內。

可是大河內再次以中指叩叩敲起桌上的書,說著,“不對,不是這樣。”

“這世上不存在什麽一般大眾,有的只是眾多的個人。當個人不願意為個人的行為負責時,就會戴上大眾這個面具。這是在模糊責任歸屬,將之轉嫁給不特定多數的卑鄙行為。例如說,就算是個人說出來會遭到圍毆的暴論,只要藏身於所謂匿名性的隱身衣背後,立刻就能夠搖身一變,變成一般論。這就是通過隱蔽專有名詞,將個人大眾化。這麽一來,就可以不經任何議論,使人把粗劣的愚見錯以為仿佛獲得了民意支持的正論一般。你剛才說扮演一般大眾,但這種說法和那類低劣的家夥的做法沒什麽兩樣。在扮演的可是你這個個人,而不是你不斷地膨脹,變成了大眾。”

大河內這番話也沒錯。

我辯解似的回答:

“呃,我說扮演一般大眾,唉……是情非得已這樣的意思。唔,我自己也不例外,心中多少懷有那種歧視性的……該說是偏見還是什麽……我不太會說,總之是那類麻煩的東西,然後呃,每當我看到自己這樣愚蠢的一面,都會深自反省……唉,該這樣說才好嗎?”

“是啊,你這樣說的話,我就不會有半點異議了。”大河內以教師般的口吻說,“你能有這樣的自覺,是相當難能可貴的事。因為以某種意義來說,這也是無可奈何的,所以問題就在於對此有沒有自覺。有無自覺,是天壤之別。如果大家都能像你這樣有自覺,社會應該也能有所改變吧。”

大河內高興地說。

這……

我總覺得被他唬過去了。

那……

——又怎麽會跑出偵探來呢?

我似乎露出了相當癡呆的表情。

大河內瞪大了眼睛:

“怎麽了?”

“不,呃,就是……”

“你是想問為什麽要找偵探吧?”大河內說。

“呃……就是啊,大河內先生。我一開始就在問這件事,你的高見讓我獲益良多,可是那個……關於最重要的一點……”

“這個嘛……”

大河內站起來,開始在書桌周圍踱起步子。

這件事很難說明嗎,還是我理解力太差?

“……唉,基於我剛才告訴你的理由,若要通過合法的手段拯救被害人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犧牲太大,很遺憾,我無法建議你那麽做——盡管很叫人憤恨。而且就算要交涉……聽你的描述,這次的事件並不是單純的強奸事件吧?不是……生下孩子了嗎?”

“是生下孩子了。”

“對方知道這件事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

大姐他們應該沒有特地通知才對。

“對方是相當富裕的資產階級嗎?”

“主謀的父親是高官。可能是前士族 [5]吧。唔,就算撇開職業和家世不談,也是有錢人家吧,但是這跟身家背景與財產沒有關系。”

我覺得大河內似乎會厭惡老舊的制度,他的言行舉止也隱隱散發出反體制的氣息,因此我這麽說。

然而前口譯卻蹙起了眉頭說:

“你在說什麽?這種情況之下,不管是家世、職業、財產,全都大有關系。”

“呃,這樣嗎?”

“當然了。身居高位的人總是處心積慮著想要出世保身,武士的家族偏重名聲和血統,有錢人則對繼承分配斤斤計較。這些全都是愚昧之舉,但他們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