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故事 陰親 第一章

“丙戌年庚寅月壬午日。”

“易祈福、齋醮、嫁娶、動土、移徙、入宅、造廟、入殮、除服、成服、移柩、安葬、破土、謝土。”

“就這天,把親給他們配了吧。”

八月的天,太陽強得能把人曬得魂出竅。

連著幾天高溫,遲遲看不到下雨的跡象,店裏頭生意也因此冷清了不少。三三兩兩幾個學生樣的,坐在離空調最近的那幾個位子,一杯奶茶幾塊糕坐上幾小時,聊著些圍著衣服和明星轉的話題,有時候莫名其妙會一陣大笑,把我的瞌睡蟲嚇跑不少。

回過神用手裏的扇子拍掉那只整天圍著點心櫃轉的蒼蠅,看到邊上呆坐著的鋣,忍不住又用扇尖在他眼前擺了擺。不出所料,他對這樣程度的騷擾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睜著雙眼睛坐在邊上一動不動,頭微垂著,像是在專心看手裏的雜志。

趁沒人留意,我把那本雜志朝後翻了幾頁。順勢又朝他眼睛看了一眼,他瞳孔上頭一層霧蒙蒙的,像是裱了層磨砂玻璃。

難道餓鬼道裏他回頭看我的那一眼,真的只不過是我的幻覺……

琢磨著,門鈴哢啷一聲響,打開,一道身影從外頭走了進來。

“兩條綠豆糕,一杯豆漿,多加點糖。”

“三塊五。”

“給,不用找了。”

記不清是從哪天開始,每到下午四點,這個有著一頭深棕色短發的男孩就會出現在店裏,早一分不早,晚一分不晚。每次點相同的東西,每次給相同數額的錢,每次在我看著他給的那張鈔票的時候都是相同一句話:不用找了。

有點拽。

不過一個每次點三塊五毛錢點心,每次付你一張百元大鈔,每次還都不要你找錢的人,他確實有這拽的資本。

豆漿是自磨的,這是狐狸閑時的樂趣之一。調豆漿的時候,男孩站在櫃台邊上看著我的動作,和以往每次一樣。

“糖可不可以多加點。”等杯子放到櫃台加糖,他開口問我。

我看了他一眼。沒言語,給他多加了兩勺糖。眼角瞥見他微微一笑:“謝謝。”他說。

“喜歡吃甜的?”封口的時候,我問了一句。

他點點頭。視線從杯子轉到我的臉上,他看著我,我被他看得有點不太好意思。

男孩有著雙和他頭發一樣深棕色澤的眼睛,十八九歲的樣子,不知怎的,有種三四十歲男人獨有的目光。而被一個男孩用這樣一種目光對著你看,那感覺是挺誘人的。

迅速裝好袋把東西交到他手裏,我看著他轉身朝店外頭走出去,背影在黃昏的陽光裏特別好看,高高瘦瘦,像個模特兒。如果林絹在這裏,怕是又要想入非非了,其實我也是。

直到門在他身後合上,我把那張百元大鈔塞進邊上放零錢的盒子。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我被一些卡車倒車的聲音給吵醒,那些轟隆隆的聲音,在這麽安靜的街上簡直像是炸雷。

出房間習慣性找狐狸要吃的,進了廚房才想起來,狐狸出遠門了,沒一個禮拜回不了。

他是兩天前出的門,也沒說去哪裏,卷了個小行李箱說走就走了,臨走前把廚房兩只冰箱都給塞得滿滿的,全是熟食,因為他說我燒的東西會吃死人,而且像我這麽小白的一個人,萬一哪天忘了關煤氣什麽的,他可不想一星期回來後等著他的是堆爛肉。

你說這話氣人不氣人,我要真那麽小白,這二十多年我是咋活過來的。

吃完早飯,窗外頭車輪聲又開始響起,一陣接一陣,很吵。

我走到店門口推開門朝外看了一眼。原來是搬運公司的車,停在正對面那家門前,那戶人家幾個月前全都去了澳大利亞,留下的房子雖然處的地段好,但到底太貴,所以擱到現在都還沒賣出去。

這麽看,它總算是賣出去了麽。

正想著,車子發動,開走,門口顯出道身影,高高瘦瘦,一頭棕色短發在晨光裏閃著金子似的光。彎著腰,那人正拖著只箱子朝門裏拉,一擡頭撞見我的目光,他朝我笑了笑。

我一愣。

原來是那個每天下午四點必然上我這裏來買綠豆糕的男孩。

這天下午男孩沒有像以前那樣準時來我店裏買點心,一直到天黑也不見他來。隔著道玻璃門能看到對面房子的燈亮著,他的身影上上下下,看樣子今天很忙。

九點,我決定提早打烊,因為已經沒客人上門了,一個人在店裏頭站著,被蚊子咬得有點吃不消。

正收拾著桌子,門鈴一響,一道身影推門而入,帶進一屢淡淡的香味。我回過頭,一眼看到對門那男孩有些拘謹地在門口站著,手裏捏著把香水百合,一言不發看著我。

粉藍色的香水百合。芯是紫色,由深至淺朝外漾開來,很漂亮,但長這麽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香水百合能長成這種顏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