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變(第2/8頁)

有一陣子聽街坊談起她時都在猜,她會不會是病了?後來居委會的派人過去看了一次,回來後說人倒還好,雖然臉色看上去不太好。不過大凡人上了這歲數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了,只要身子骨還結實,就沒什麽問題。只是好像該組織一次活動準備去老人家裏幫忙清理一下,那位去看她的阿姨說,老人開門出來時房子裏一股子的餿味,怕是很久都沒有整理過了。

可是活動最終沒搞成,因為去的人在門外就被拒絕了,這過程我在家裏的窗台邊看得清清楚楚。

雖然當時街道裏的人婉轉表達了他們的好意,秦奶奶似乎並不打算領情,只是在二樓的窗戶前看著他們,也不說話,也沒有任何表示,直到這些人悻悻然離去。

隔著窗看過去她確實臉色很差,蠟黃蠟黃的,滿是皺紋的皮膚上布滿了黑漆漆的老人斑。背也駝得更加厲害,小山丘似的一座壓在她身上,這樣子別說走路,在我看來就是坐著躺著都覺得吃力。

想來,這也就是她最近足不出戶的原因之一吧,當時我是這麽想的。

之後我的生活裏發生了很多事——撿到了鎖麒麟,遇到了鋣,看到了許多原先我以為不太可能在這世界上出現的東西,撞上了很多至今想著都讓我後怕的故事……讓我暫時忘了一巷之隔的那位孤寡老人,也沒去想那個孤獨又疾病纏身的老人現在過得怎樣。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在鋣闖入我生活後接踵而來,於是旁的事,我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去想去關心。

直到那一天一件看似平常的事情在我眼前發生,才讓我重新惦記起了那個老人,而細想起來,之後那一系列奇怪的事,似乎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在不知不覺的狀況下逐一發生。

那時候我正和狐狸忙著把壞掉的地板、墻壁和家具修補幹凈。

狐狸總喜歡一邊修補著東西一邊嘲笑我,仿佛我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總之在劉逸那件事上終歸事被他抓到了把柄,我也沒話好說,只是看他幸災樂禍的得意樣又總是難免火大,一頂“被鬼暗戀的女人”的大帽子在我頭上壓了足足有一個多禮拜,我不得不反唇相譏,送他頂“連個馬子都泡不到的狐狸精”的帽子戴戴。

每每說到這個,狐狸就會甩著尾巴,把他兩只不安分的爪子搭到我身上來,“小白,既然你除了鬼沒有人想要,我這邊又半個馬子都泡不到,不如咱倆湊合湊合先?”

於是從第一天修補開始到工程完成,狐狸頭上起碼長了十來個包。

那天晚上,又是和狐狸吵吵鬧鬧中結束了客廳的修補工作。和往常相比特別的累,因為最近又是看店又是修東西又是準備考試,已經讓我的體力嚴重透支。本想泡個澡提提神完了趁早再翻兩頁書,沒想到才從浴缸裏站起來兩眼就一抹黑,然後耳朵裏嗡嗡一陣持續不斷的轟鳴。我想這回真的十累到人發虛了,有點害怕臨考前會生什麽病,想起閣樓上有姥姥存的西洋參,於是上樓準備拿幾片含在嘴裏吊吊精神。

閣樓原先是作為儲藏室用的,鋣來了之後就暫時住在這裏,不過他除了換洗的衣服外幾乎沒有屬於他的東西,連床也沒有,只把原先放在閣樓中間的桌子朝邊上移了移,騰出的地方隨便鋪了條席子,算是他的床鋪。

我把席子卷起來放到一邊,拖了張凳子過來站上去,然後把吊櫥上的門拉開。

這吊櫥可是姥姥的百寶箱,裏面什麽東西都有,那些陳年的信劄、我嬰兒時穿過的衣服,縫紉刺繡用的陣線盒子,還有一包包不知道過期了多少年的藥片和打針藥水。好容易在最裏邊挖出了那包洋參片,剛抽出來準備跳下凳子,不經意對著燈照了照,把我嚇了一跳。

參片上都長綠毛了。

真詭異,這種幹得跟木乃伊似的東西上居然也能長綠毛,可見它被姥姥存放得有多久。當下把它和那些沒有的藥片、藥水包到了一起,朝凳子下一跳,正要轉身下樓,冷不防目光掃到對面那棟樓,我一愣。

對面那棟黑燈瞎火的小洋樓上影影綽綽似乎站著個人。

一眼看過去不像是秦奶奶,因為秦奶奶駝背,而且個子沒有那麽高。背著光站在秦奶奶家二樓的曬台上,看輪廓應該是個挺年輕的女人。

難道是秦奶奶的女兒回來了?琢磨著我朝窗口靠了靠近,下意識想看得更仔細些,不了,剛就著路燈的光看清楚她身上那襲墨綠色的旗袍,她忽然頭一回,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毫無防備間讓我一個驚跳。她倒也沒太大反應,只低頭掏了支煙“啪”點燃,光亮的瞬間一張清秀的臉在我眼裏閃了閃,細眉細眼小小的嘴,很古典,書卷氣,一個標致得像從二三十年代香煙海報上跳下來的陌生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