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變(第6/8頁)

直到一次無意中聽見那對姐妹的談話。

那天那對姐妹過來的時候,可巧老太太鎖了出去了,兩姐妹沒帶房門的鑰匙,於是就站在門口等著。等著等著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爭論起來,從最初的姐妹倆互相抱怨對方來之前不先跟老太太知會一聲,以致要讓兩個人站在這裏傻等,到後來開始喋喋不休的數落起老人的不是。

而她們數落的話讓我聽著有點吃驚。

“噯,你說她腦筋是不是不開竅,幾年前說到現在,她怎麽就是不肯聽。”

“她就想著秦為民。”

“人都死了好不好。”

“他老婆來過,也不知道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麽。老娘她要真的傻乎乎的把房子給她了,我肯定是要去鬧的,搞什麽。”

“就是,怎麽這麽想不通、拎不清。”

“對了,這樁事你那次到底跟她說得怎麽樣了。”

“嗤,還能怎麽樣,一說到戶口問題就裝聾。其實把我們戶口都寫進來她又不虧的,一拆遷的話多出好幾十萬呢。”

“那你到底怎麽跟她說的。”

“我的意思,讓我們幾個的戶口先報進來,現在房子不拆,她先住到鄉下表娘舅家裏去,這裏麽借掉,房租還能幫我們還貸款。”

“不錯啊。”

“可是老太不肯。”

“要肯幾年前就肯了。”

“就是。你想啊,多一個戶口多一筆鈔票,老太怎麽就這麽拎不清。”

“沒辦法,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唉!這種人還是當媽的,真叫命苦……”

後面的話沒能聽清楚,因為說到這裏,兩個人的話音越來越輕。不過就這些也足夠我了解這對姐妹在丟下秦奶奶這麽些年後又突然回來的原因。

說來說去,原來是想說服秦奶奶讓她們進戶口,顯然,原本秦奶奶的房子只寫了她兒子秦衛民的名字。所以兒子一死,兒媳婦找來了,她的兩個女兒也巴巴地回來了。關鍵,還是為了這房子。

想著不由自主地重重關上了窗,“砰”的一聲,窗外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轉過身看到狐狸站在我房門外朝我彎著眼笑,我瞪了他一眼,他甩甩尾巴跑開了,一邊啃著他的蘋果。

幾天之後,秦奶奶家爆發了一場很可怕的爭執。

當時周圍很多鄰居都聽見了她們家的爭吵聲,因為聲音大得半條街都能聽到。爭執的起因似乎是因為秦奶奶把媳婦的戶口遷進了這套房子,而最終不肯把兩個女兒的戶口遷進去,終於把兩個女兒給惹火了。最終破罐子破摔開始破口大罵,罵老太太胳膊肘子往外拐,把一個結婚到現在沒生過一男半女的媳婦簽進戶口,卻把兩個女兒踢出家門。又罵她老封建,打從生下她們兩個就不把她們當人……

從頭到尾始終沒聽見老太太吭聲,而周圍鄰居聽得都不好意思開窗或者出門了,一時周圍弄堂裏靜得只聽見秦奶奶家的大聲怒罵,罵聲幾乎可以把房頂都給掀開。

我想她們是真急了吧,這一帶的房子一個戶口最低也值三十萬,兩姐妹加上姐姐的兒子加上姐姐的丈夫,湊一起至少一百幾十萬,不是筆小數目了。確實也覺得挺怪的,作為一個母親,給媳婦入戶,卻不肯給自己親生女兒入戶,這是很讓人費解的一件事。可是另一個角度看,其實也不難理解。有這樣在自己最需要照顧的時候丟下自己離開,又在想要錢卻又沒能要到的時候兇神惡煞地回來的女兒,那寧可把房子白送給別人,也好過給這樣的人。

爭吵聲一直到當天傍晚才平息下來。

沒注意到那對姐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我看見老太太一個人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彎著腰一點點掃著門口那些被兩姐妹當破爛一樣摔出來的老醬菜缸。意識到我的目光,她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正想跟她打個招呼,卻不料看到她頭一低,嘴巴哇的張開,吐出口淡黃色的水來。

把我驚得一跳,趕緊轉身出門繞過弄堂直奔向秦奶奶家,到門口她卻已經不在了,掃帚被丟在門口的台階下也沒被撿回去,邊上一灘水漬,近到跟前隱隱聞到一股發餿了的牛奶般的酸腐味,這讓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於是一邊叫著老人的名字一邊用力拍了拍她家的門,“秦奶奶!秦奶奶!我是寶珠,開開門!秦奶奶!”

叫了半天,可是沒人應我。我繞到窗台下跳起來朝裏面看了看。

底樓的客堂裏一個人都沒有。不大的地方家具不過兩三件,但裏頭亂糟糟的,一團團草紙被丟得滿地都是。靠近門邊供著秦奶奶丈夫遺像的台子上點著盆香,周圍門窗都沒開,香散出來的煙擠在客堂裏一團團的,弄得有點烏煙瘴氣。

我跑回門邊繼續敲門,“秦奶奶!秦奶奶!”

可是半晌過去,依舊沒有人理睬我。忽然覺得頭頂有點微麻,我下意識擡頭朝上看,隨即一呆。因為看到秦奶奶正站在二樓探頭朝下望著我。眼神空落落的,我在下面敲門敲了半天,她明明都看到、聽到了,卻像什麽都不知道似的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