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中之鼠(第2/9頁)

隨著我逐漸復原先祖在三個世紀前離開時這座建築物的樣子,我開始為修復工程雇用更多的工人,但每次都不得不遠離附近區域才能找到人力,因為安徹斯特村民對這個地方懷有一種難以想象的恐懼和憎惡。這種情緒異常強烈,有時候甚至會感染我從外地找來的勞工,引發數不勝數的開小差事件。而情緒的發泄對象似乎包括了隱修院本身和幾百年前居住於此的整個家族。

兒子曾告訴我,他在造訪時多多少少受到了冷遇,因為他是德·拉·坡爾家族的一員,如今我發現自己也因為相似的原因而遭受了難以形容的排斥,直到終於說服那些農民,讓他們相信我對祖輩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即便如此,他們依然不喜歡我,一見面就臉色陰沉,因此我不得不通過諾裏斯這一媒介才搜集到了村子裏的大多數古老傳說。他們無法原諒的大概是我企圖復原一個令人深惡痛絕的象征符號,因為無論是否符合理性,他們都將艾克森姆隱修院視為食屍鬼和狼人出沒的場所。

我將諾裏斯搜集來的故事拼湊起來,再加上研究過廢墟的幾位學者的敘述,推斷出艾克森姆隱修院坐落在一座史前神廟的遺址上,那座神廟是德魯伊教或德魯伊教興起前的建築物,與巨石陣來自同一個年代。毋庸置疑,這裏曾經舉辦過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儀式,還有一些令人不快的傳說稱這些儀式後來並入了羅馬人帶來的庫柏勒崇拜異教之中。下層地窖裏依然清晰的銘文中還能辨認出諸如

DIV…OPS…MAGNA MAT…

的文字,那是大母神(Magna Mater)的符號,羅馬曾徒勞地禁止公民參與對她的黑暗崇拜活動。許多遺跡都能證明安徹斯特曾是奧古斯都第三兵團的營地,據說庫柏勒的神廟曾經壯觀非凡,擠滿了崇拜者,在弗裏吉亞祭司的主持下舉行無可名狀的祭典。傳說還稱那個古老宗教的衰落並沒有終結神廟的祭祀儀式,祭司表面上轉投了新的信仰,實質並沒有真正的變化。據說那些儀式甚至沒有隨著羅馬帝國的敗亡而消失,薩克遜人的某些儀式與神廟的殘余信仰合在一起,勾勒出後來綿延傳承的信仰的基本輪廓,以其為核心建立起一支異教,七大王國的半數臣民都對它深感畏懼。公元1000年前後,編年史中提到過這個地方,稱它是一座堅固的石砌隱修院,居住著一支法力強大的怪異教團。廣闊的園林將其包圍,附近的居民早已飽受驚嚇,根本不需要城墻來阻擋他們。丹麥人始終沒有完全摧毀這個組織,但諾曼征服還是導致它大幅度地減少了活動,因為1261年亨利三世將這片土地賜給我的祖先艾克森姆男爵一世吉爾伯特·德·拉·坡爾時,並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在此之前,我的家族從未傳出過任何負面的消息,但那以後必定發生了一系列怪異的事情。有一部編年史在1307年時將德·拉·坡爾家族的一名成員稱為“被上帝詛咒的人”,而鄉野傳說提到在古老神廟和隱修院的地基上修建的城堡時,永遠懷著惡意和癲狂的恐懼。爐邊故事充斥著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描述,而驚恐所致的緘默和雲遮霧罩的閃爍其詞讓一切變得更加駭人。故事將我的祖上描述成了一族世襲的惡魔,相比之下,連吉爾·德·萊斯和薩德侯爵都只是剛入門的學徒,故事還隱約暗示幾代村民的無端失蹤也是他們的責任。

其中最惡劣的人物似乎是諸位男爵及其直系後裔,至少絕大多數傳聞都和他們有關。據說假如某位繼承人出現了較為健康的發展傾向,那他就必定會神秘地早早死去,為另一名更符合家族典範的子嗣讓路。家族內部似乎存在一個異教團夥,首領是家主,僅限於少數幾名家族成員之間。這支異教的選擇標準似乎是脾性而非血統,因為有幾個因婚嫁進入家族的人也被納入其中。來自康沃爾的瑪格麗特·特雷弗女士,五世男爵次子戈弗雷的妻子,她成了附近村民嚇唬孩童的最佳人選。有一首以這個女魔頭為主題的古老恐怖歌謠直到今天還在臨近威爾士邊境的地區流傳。以歌謠形式保留下來的還有瑪麗·德·拉·坡爾女士的可怖傳說,但故事的側重點有所不同,她嫁給什魯斯菲爾德伯爵後不久就被伯爵及其母親聯手殺害,聽取兩人告解的神父卻赦免並祝福了他們,但誰也不敢向世人重述他們懺悔的內容。

這些傳說和民謠無疑只是典型的粗鄙迷信故事,激起了我強烈的反感情緒。它們流傳得經久不息,牽涉到我祖上如此之多的家族成員,這兩點尤其讓我煩惱。另外,那些怪異癖好的詆毀還令人不快地讓我想到了本人親屬的一樁知名醜聞:我年輕的堂弟,卡爾法克斯的倫道夫·德拉坡爾,他喜愛和黑人廝混,從墨西哥戰爭中歸來後,成了一名巫毒教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