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星期六的願望

成功逃脫,完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搏鬥,一個陌生人出現。

“她死了嗎?”依阿高低語。

女爵的呼吸綿長平緩。暴風雨黑豹壓低巨大的黑色頭顱,用擰自己一把以測試是不是在做夢的那種方式,試探地咬了一口。她一動不動。

“應該沒有吧……”九月害怕地說。

“我應該要把她帶走,去個安靜的地方。這種狀況,依傳統需要有個棺材之類的。”

“她現在不是應該……回去了嗎?畢竟鐘開始走動了。”

“我不是專家。她可能回去了。她可能正夢見番茄和她爸爸。希望不是這樣。”黑豹發出嚇人的喵喵叫聲,“我真的愛她。她睡著的時候看起來好像錦葵。我總是想,有一天,她會醒過來,一切都會像過去一樣,我們會一起吃蛋糕,一邊笑著聊事情變得有多蠢。”

遠處傳來一陣碰撞破碎的聲響,回蕩在孤獨監獄裏。

依阿高漫不經心地擡起頭:“她靠自己的意志把半個世界凝聚起來,現在這半個世界將要分崩離析。不知道沒了她,我們會變成什麽模樣。”

“我得救出我的朋友!幫我,依阿高,拜托,我自己沒辦法到他們身邊去!”

“哎……好吧,我想我們之中總得有人得到好結局。”黑豹的眼睛晶瑩剔透,眼神恍惚。“她喂我吃魚,”他低語,“還有黑莓果醬。”

“應該不是混在一起吃吧。”九月想逗黑豹笑,她一邊說著一邊爬上黑豹的鞍座。黑豹從靜止、冰冷的女主人身邊起飛時,一顆巨大的眼淚濺落在女爵沉睡中的臉頰。

“噢,星期六……”

水精躺在一間牢房的地板上,手縛在背後,嘴巴也被塞住了,獅子咬過之處留下又黑又紫的嚴重瘀傷。他氣色很糟,眼睛凹陷。

“星期六,快起來。”

他在睡夢中發出呻吟。他身後的塔墻出現巨大的裂痕,還發出尖銳的嘎吱聲,仿佛就要爆裂。

“星期六!”九月大喊。她握住扳手手柄——扳手又一次在她手中變大。她用盡全身力氣揮起扳手砸向覆著苔蘚和軟泥的水晶牢門。門碎了,碎片叮叮當當掉落一地。九月用扳手手狀的前端撬開星期六的束縛,並拿出塞在他嘴裏的東西。她把星期六抱在懷中,手輕撫他的頭發。慢慢地,星期六張開眼睛。

“九月!”他的聲音粗啞。

“你能走嗎?我們得走了:牢房要垮了!”

“沒關系——龍會再把它蓋好……”

“什麽?我們在這麽高的地方,我們會摔死的!”

“嗯,她其實不是龍,不過……”

“星期六!醒醒啊!艾爾在哪裏?”

水精虛弱地指了指隔壁牢房。依阿高探頭查看。

“那邊那個真的非常虛弱。我認為你沒辦法把他弄出來。”

九月輕輕地放下星期六,走進艾爾的牢房。圖書館翼龍在地板上卷成巨大的一團猩紅色,他沉沉地熟睡。醜陋的綠色傷口劃過他的鱗片,還在滲出鮮血。他可愛的臉沾染著幹掉的藍綠色眼淚。

“噢,艾爾!不,不可以,你不可以死掉,拜托!”

“為什麽不可以?”依阿高說,“朋友最後都是這樣。他們會離開你。幾乎可以說朋友就是生來離開你的。”

九月再次揮起扳手擊碎牢門,但艾爾還是動也不動。水晶塔墻外,九月看到塔尖開始斷裂,落進驚濤駭浪中。

“依阿高,我搬不動他!”

“的確不大可能。”

“幫我!”

“我會飛。就這樣。我可不是無所不能。”

屋頂爆裂,落下一陣水晶雨。九月的手臂冒出鮮血。雨水灌進來。

“拜托!”她尖叫。

“不過呢,這裏的某人倒是無所不能。”大貓說,“幾乎啦。”

九月呆了一會兒,接著從艾爾身旁爬開。

“星期六!”她大喊,“星期六,起來!”

“嗯?某種魚,但不完全是……”水精喃喃低語。

“你得跟我搏鬥!”九月發瘋似的笑了起來,一半是因為心裏實在怕極了。

“什麽?龍討厭搏鬥……而我……我連跟老鼠搏鬥都沒辦法……”

“很好!那麽打敗你應該不難。”

星期六縮了縮。

“你還不懂嗎?”九月說,“我可以許願讓我們都安全逃出去!只是你必須跟我搏鬥。你跟我說過該怎麽做。只要水精在搏鬥中輸了,他就能讓人許願。”

星期六慢慢地聽懂九月的意思,他的臉紅了又白。他顫抖著站起。他身後的裂縫愈來愈大,嘎吱嘎吱的,發出尖銳的破裂聲。

“一旦開始就不能退縮。”他提出警告。

“我知道。”九月說著猛地沖向他,想出其不意地抱住他的膝蓋。

星期六敏捷地閃開。九月又一次撲向他,卻被他一把抱住,往水晶墻撞去;水晶墻乒乒乓乓地碎裂,他們兩個一起摔進夜空中。他們隨著一陣落雪般的水晶掉落在幾層樓下。星期六幫九月擋住落地時的撞擊,不過突然間,就在九月的雙臂間,星期六的鉗抱愈來愈緊。他的眼睛閃爍著野獸般的光芒。願望在他體內海水般明亮、風暴般狂烈的水精血中覺醒。它不會讓遍體鱗傷的星期六輸,就算是現在,就算是星期六迫切需要輸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