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倫娜(第2/4頁)

我心裏一半在咒罵埃利亞斯,恨他蠢到跟那個女孩同行時讓人發現,另一半則在極力壓制內心騰起的恐懼。審判官瞪大眼睛看著我眼裏的表情輪換。

“很好,阿奎拉。”他的語調冷靜得要死。馬上,我就想到了院長。埃利亞斯有一次說過,她越是和顏悅色,越是危險。我終於看清了北方佬從衣兜裏掏出的東西。兩副連指銅環,他正往手指上套。黃銅指套,一種殘暴的武器,可以把簡單的拳擊轉化為緩慢又淒慘的死亡。

“我們為什麽不從那個問題開始呢?”

“開始?”我已經在這煉獄裏待了好幾小時了。“你什麽意思,開始?”

“這個,”他指了下那桶水和我腫脹的臉頰,“只能算是我略微了解一下你。”

十重血獄啊。他一直沒用全力,他在一點一點加大痛苦。削弱我,等待時機滲入,讓我說出一點兒線索。埃利亞斯成功逃脫,埃利亞斯得到自由。埃利亞斯成功逃脫,埃利亞斯得到自由。

“但是現在,嗜血伯勞,”北方佬的話盡管不動聲色,卻打斷了我腦子裏默念的詞句,“讓我們看看你到底有多強硬。”

«««

時間紊亂了,幾小時過去了。還是幾天?幾星期?我分辨不出。在這裏,我看不到太陽,也聽不到鼓樓上的鼓聲報時。

再堅持一會兒,我在一次特別狠毒的毆打之後告訴自己。再撐一小時。再堅持一小時,再堅持半小時。五分鐘。一分鐘。只要一分鐘。

但每一秒鐘都那麽痛苦,我正在輸掉這場抗爭。我在熬過的時光裏感覺到失敗,從自己混亂的話語中聽到放棄的跡象。

地牢門打開,又關閉。信使到達,說了些什麽。北方佬的問題有變化,但始終在問,沒完沒了。

“我們已經知道,他跟那個女孩沿著隧道逃走了。”我的一只眼睛腫得睜不開,但在北方佬說話時,我用另一只眼死盯著他。“殺死了半個小隊的士兵。”

哦,埃利亞斯。他會因為那些人的死自責,不把這個當作必要,而是看成選擇——錯誤的選擇。他會長時間覺得自己雙手沾血,而我會更快忘卻。

我心裏也有幾分釋然,既然北方佬知道了埃利亞斯的逃跑方式,至少我不必繼續撒謊。當北方佬問到拉婭和埃利亞斯的關系,我可以誠實地說,自己一無所知。

我只需要活下去,撐到北方佬相信我為止。

“跟我說說他們——沒那麽難,對吧?我們知道那女孩跟叛軍有瓜葛。她把埃利亞斯策反到敵軍一邊了嗎?他們是戀人嗎?”

我想笑。你怎麽跟我猜的一樣?

我試圖回答他,但身體太痛,除了呻吟,做不了太多。軍團士兵把我丟在地板上。我躺在那兒,蜷成球狀,可憐兮兮地想保護自己折斷的肋骨。我呼吸困難,不知道死亡是否臨近。

我想起安古僧。他們知道我現在在哪裏嗎?他們會不會在意?

他們一定知道的,但沒有做任何幫助我的事。

我還沒死,也沒有給北方佬他想要的東西。既然他還在審問,也就說明埃利亞斯依然自由,跟他同行的女孩也一樣。

“阿奎拉,”北方佬的聲音聽起來……變了,是累了吧,“你快要沒時間了,跟我說說那女孩。”

“我不知——”

“你不說的話,我收到的命令是把你打死。”

“皇帝的命令?”我喘息著問,很吃驚。還以為馬庫斯會親自用各種手段折磨我,然後才可能要我的命。

“是誰下的令並不重要。”北方佬說。他蹲下身子,綠眼睛看著我的雙眼。這一次,他並非完全淡定。

“他不值得你這樣做,阿奎拉。”他說,“說出我需要的答案。”

“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北方佬等了一會兒,在觀察。看我不再說話,他站起來,戴上銅指套。

我想起埃利亞斯,不久以前他也被關在這間地牢裏。面對死亡的時候,他心裏在想些什麽?他到行刑台的時候,臉上那麽平靜,就像在面對命運時,終於找到了內心的寧靜。

我希望現在的自己能借一些平常心來。再見,埃利亞斯。我希望你找到你的自由,我希望你找到幸福。天知道,我們其他人都與幸福無緣。

在北方佬身後,地牢門鏗然打開。我聽到熟悉又可恨的腳步聲。

馬庫斯·法拉爾皇帝來親手處決我了。

“皇帝陛下。”北方佬向他行禮。軍團士兵把我拖起,使我成跪倒姿勢,逼我低頭,像是在行禮致敬的樣子。

在地牢的暗淡光線裏(加上我的視力已經下降),我看不清馬庫斯的表情。但我辨認得出他身後那個灰發的高大身影。

“父親?”地獄啊,他來幹什麽?馬庫斯要利用他來逼問我嗎?打算折磨他,直到我供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