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吾王

一線天位於兩座高聳入雲,望不見盡頭的高崖之間,容得下兩輛車並行。

余生緩步走入其間,崖壁斷面平整,就像是有人用刀切開的,現在上面長滿青苔。

在石頭縫隙中還有藤曼生長,時不時蛇一般的垂下來,滑膩,頂端由花骨朵時刻準備盛開。

毒辣的陽光在這兒收起了它的余威,陰暗,潮濕讓一線天與外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水滴不時落下,就像在下著一場小雨,余生擡頭看,見這些水滴是藤曼的枝葉上滴下來的。

這種植物根系深深的紮根於山體,有吸取山中水分的本事,然後再從枝葉中浸出,滴落。

天空只有一線,遙不可及,而兩側的山崖向中間靠攏,壓著行走其間的人喘不過氣。

余生長出一口氣,靜悄悄一步一步向一線天盡頭走去,在白骨到處可見的山谷中,他不信那琴音是普通人奏出來的。

水在滴到他頭上時自行停下來,聚集在一起,漸漸成為了一個大水球。

在一線天中也有白骨,有人族的,也有妖怪的,他們散落在各處,骨頭和衣服因為黴爛發出難聞的味道。

外面的時候余生已經見的太多了。

由起初嘔吐的不適,讓他把僅有的炒飯吐了個幹幹凈凈,到現在余生的胃已經麻木了。

饒是如此,余生在一具屍骨面前還是停了下來。

屍骨的主人是人,身前應是貌美如花的,現在卻被蟲子鉆了一身,這些不時的從眼孔和口中爬出來。

讓余生更難以忍受的她的肚子,裏面的嬰兒被扯著臍帶和腸子拉出來,被嚼了的頭顱手丟在母親身上。

不用俯身查看,余生也知道他們的靈魂不見,被人奪走了。

余生呆立半響,沒有說話,臉上甚至沒有任何表情。這時琴音變的低沉起來,似乎在為面前的屍骨哀悼。

以前,余生不知道在憤怒的盡頭是什麽,現在他知道了,那是平靜,一種讓他也為之害怕的平靜。

就像一片湖,在風中不起任何波瀾,在靜寂無聲中死了過去。

余生打了個響指,頭頂上的水球落在女子的身上將它包裹住,化作冰棺。

他繼續上前,這時琴音又變化了,柔和而細膩,如春風拂過面龐,如嬰兒低聲呢喃,似乎在安撫余生的心。

余生聽著,起初走的很慢,接著快速奔跑起來,他倒要看看這人是誰。

這琴音顯然是奏給他聽的,他已經被發現了,悄悄的潛入已經不可能。

一線天很長,余生跑著氣喘籲籲時終於見到了盡頭,刺眼的光芒正在那裏誘惑著在昏暗中穿行的行人。

余生一下子撲進明亮中,周遭空氣中的熱浪也向他圍過來,這溫度,似乎比他進一線天時更熱了。

世界也更加明亮了,余生掃了四周一眼後急忙閉上眼,以免被耀眼的光芒弄花了眼。

雖然只是一掃,余生卻已經看清了自身所在。

現在他置身於一個半山腰的平台上,平台臨崖處有一棵蒼松,蒼松樹蔭下有個石桌,旁邊坐著兩個人。

頭發略有白發的男子身著白袍,身子挺拔,雙眼湛然有神,他的手指修長,正在石桌上擺著的古琴上撫弄。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老者,佝僂著身子,精神矍鑠,雙目有神,手裏正捧著一杯茶,閉眼側耳傾聽琴音。

在不遠處還有一位留著朝天丫髻的童子,扇著扇子在烹茶,一股淡雅的清香飄出來鉆進余生的鼻孔。

適應陽光的余生睜眼望著倆人,正要開口說話,被佝僂的老者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制止了。

他指了指旁邊的位子,示意余生坐下來飲茶,旁邊的童子利索的倒了一杯茶端到余生面前。

茶香更濃烈了,余生低頭,見茶碗裏浮著松子,飄出淡淡的油脂和松香。

余生飲了一口,津香潤滑,有高山流水之氣,還有在夏日初遇冰雪的清涼。

茶是好茶,但人就不一定是好人了。

余生放下茶杯看著佝僂的老者,見他閉著雙眼靜靜聽著,不時飲上一口茶,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作為鄉下來的小子,余生聽不出琴音的美妙,不過圓潤,甜美,清靜還是聽得出來的。

見他們倆人沉浸在琴音中,一人沉浸於烹茶中,余生毫無開口的機會,索性將茶一飲而盡,讓童子又斟一杯。

松子茶養精神,兩杯下肚,余生渾身舒暢起來,趕路時的疲憊也不見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些熱,逼著余生解開一個扣子,大大咧咧的露出了稚嫩的胸膛。

又飲了一杯茶,見他們兩個還不停,余生發起了呆。

不過發呆也是有限的,見倆人沒完沒了,余生終於不耐煩起來,這時琴音也疾,然後豁然停頓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