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字誓殺貼(第2/3頁)

徐鳳年來到白象池邊上,看著深潭波光粼粼,還有那塊如龍角驚險出世的巨石。

始終站在徐鳳年身後的姜泥硬聲道:“我要下山。”

徐鳳年皺眉道:“連菜圃都不打理了?任由那塊小園子荒廢?”

她古板重復道:“我要下山!”

徐鳳年惱火道:“事先說好,你前腳下山,我後腳就把它踩平。”

沒料到姜泥根本不為所動,“隨你。”

徐鳳年徹底沒轍,心頭一動,笑道:“你要下山便下山,腳在你自己身上,我總不能綁著你。不過下山之前,跟我去辦一件事,作為回報,我把你手上拿著的這方火泥硯送你,如何?”

姜泥二話不說將手中古硯丟進白象池。

她不希望這方古硯被眼前家夥糟踐。之所以對它格外上心,簡直化作她的心魔,不僅是它象征著西楚昔日盛世榮華的遺物,還有一個被她隱藏很深的秘密,北涼王府,她敢於表露憎恨的只有兩人,除了位居榜首的徐鳳年,還有那個除了寫字和相貌便再無瑕疵的徐渭熊,當年在床上刺殺世子殿下無果,徐鳳年只是扇了一記耳光,放了兩句狠話,徐渭熊卻千裏迢迢從上陰學宮趕回,將她投井,井水不及人高,淹不死人,卻暗無天日,更被那世間最惡毒心腸的女人雪上加霜覆上石板,讓她在井底呆了足足三天三夜,出井後偶然得知徐渭熊書法糟糕,姜泥便開始自學苦練,沒筆沒硯,無妨,枝椏做筆,雨水雪水一切無根水,都可當作墨水,五歲前的提筆臨摹,早已記憶模糊,練到後來,姜泥只管發泄心中情緒,一筆可寫數字,往往最後滿地字跡詭譎異常,與時下書法正道背道而馳。

徐鳳年看了眼天色,道:“晚上我再喊你。”

姜泥也不問什麽,就去茅屋前蹲著看最後幾眼菜圃,可見她嘴上硬氣,心底還是有些戀戀不舍。

徐鳳年喊道:“騎牛的,滾出來。”

年輕師叔祖果真竄出來。

徐鳳年習以為常這鳥人的神出鬼沒,道:“你去準備些酒肉,一根用於書寫匾額的大錐,實在不行拿把掃帚都行,還有一桶墨汁,馬上去。”

洪洗象納悶道:“世子殿下這是作甚?”

徐鳳年笑道:“練字。”

洪洗象恐慌道:“該不是去紫陽觀墻面上去寫字?”

徐鳳年好言安慰道:“這種沒品的事情,本世子怎會去做。”

洪洗象不確定道:“當真?”

徐鳳年打賞了一個滾字。

洪洗象自求多福外,順便給紫陽觀祈福。這位世子殿下可別整出妖蛾子了,紫陽觀百來號道士這些日子哪一個不是擔驚受怕,據說那位主持真人每晚都睡不好,天天去大師兄那邊倒苦水,懇求將那位不知何時興風作浪的混世魔王給請到別處。徐鳳年等了半個時辰,等到洪洗象把東西扛來,便回到瀑布後調養生息,騎牛的帶來一壺香醇米酒,兩斤熟牛肉,一支半人高的巨大錐毫,一桶墨汁,很齊全。

徐鳳年真不知道這騎牛的每天到底在幹什麽,不是跑腿送飯就在水邊發呆,要麽就是放牛騎牛,怎麽修的天道?如果修行天道是如此愜意輕松,徐鳳年都想去修習了。

十五月正圓。

空中掛著那麽個大銀盤,走夜路無需提燈籠,徐鳳年原本想拿夜明珠照路,免了。喊上一直呆在菜圃當泥人的姜泥一同往山頂走。

紫陽觀躲過一劫,可憐武當三十六宮中的第一宮太虛宮就要遭殃了。

“夜色似微蟲,山勢如臥牛。明月如繭素,裹我和姜泥。”

徐鳳年詩興大發,即興做了首音律不齊的蹩腳五言詩,得意洋洋:“這首詩絕了。小泥人,你覺得比較涼州士子那些呻吟詩詞如何?”

幾乎所有重物都由她提著背著的姜泥連表情變化都欠奉一個。

徐鳳年帶著姜泥拾級而上,直奔大蓮花峰峰頂的太虛宮。那裏有一個白玉廣場,最宜揮毫潑墨。

試問,哪個文人雅士敢在武當太虛宮前拿大錐寫鬥大字?唯有世子殿下啊。

這才是大紈絝。

為惡鄉裏,成天只知道做欺男霸女爬墻看紅杏的勾當,太小家子氣了。

到了太虛宮門前,山風拂面,遍體涼爽,徐鳳年讓姜泥把東西放在台階上,撕咬了一塊牛肉,坐著思量著如何下筆,是楷書還是行書,或者是只在偷私下練過的草書?是《浮屠寺碑》還是《黃州寒食帖》,或是《急章草》?

相比不逾矩的楷體,徐鳳年其實更鐘情草書,肆意放達,只不過李義山說功力不到,遠未水到渠成的境界,不許世子殿下沾碰,是一件憾事。

太虛宮主殿屋頂鋪就孔雀藍琉璃瓦,正垂戧三脊以黃綠兩色作主樓空雕花,氣勢恢宏。

大檐飛翹,是天下聞名的大庚角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