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刀(第2/3頁)

這些年行走四方八荒,閑來無事,便教了陸詡落子生根,如何去接地氣。教了李白獅聲色雙甲,教了那偽王妃如何媚人禍國,替一位女子代筆了《女戒》,讓廣陵王烹殺了次子,誤導了欽天監那幫無知後生,等等,只要他願意,誰不是他手中棋子?接下來他要去教一個叫挎木劍的溫姓小家夥如何用劍。西楚老太師亡國後除了滔天記恨於人屠徐驍,還捶胸頓足大罵老黃獠以三寸舌殺三百萬人,說得便是這老頭了。只不過這些風雲跌宕江山傾覆,皆成棋盤上的定式,留於後來人。

分辨不清具體年紀的老人捏起一顆位於桌面正中一顆渾圓鵝卵石,“姓趙的這位,落子在天元,不知天高地厚,行事倒也可愛。”

坐在一根小板凳上的老頭眼神轉換,落於石子最為密集的當中一顆碩大石子,“第十一王明寅,當先一沖。置死地,能否後生?”

視線再輕輕一轉:“王家有女持刹那,是拼死一斷還是妙手一鎮?”

老人不停神叨叨地喃喃自語,瞅見了那只盤旋的青白鸞,嘖嘖道:“亂象橫生,亂,真亂。亂中有序。”

最終,老者伸出兩根手指習慣性摩挲斑白雙鬢,皺眉道:“莫非今日素王便要對上大涼龍雀?容老夫算上一算。”

老人不去看桌上紋抨亂局,復爾長考一番,本意是掐指算上一算,不曾想這一閉眼,就變作了休憩打盹,再不去管那桌上棋局,咂摸咂摸嘴巴,半睡半醒間細聲呢喃道:“魚香真香。”

這饞嘴又憊懶的老頭兒,真是那被上陰學宮大祭酒毀譽參半笑稱“超凡入聖,絕無俗氣,果真不是個人!”的上下五百年棋壇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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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好似尋常老儒的老頭兒才剛要酣睡,那一頭徹底平地起驚雷。

連綿不絕!

“吳家後生,真心尋死不成?!素王劍做擺設到何時?”

老劍神何謂名中有劍罡?

只見李淳罡手中劍青芒猛然間一漲再漲,哪怕是裴南葦都可清晰看見老劍神三尺冷鋒宛如青蛇盤踞,先前只是絲絲縷縷,瞧不真切,當下則是青氣粗壯如手臂,完全蓋過了利劍本身,一劍撩起,將吳六鼎手中被削得如同短小匕首的竹竿徹底碾作齏粉,這還不止,原本遊刃有余的吳六鼎終顯狼狽,袖口被淩厲劍氣削下一角,李淳罡似乎根本不想給吳六鼎將素王出鞘的機會,大笑一聲,得勢不饒人,一番劍術較技,洞悉此子分明選了一條霸道劍的冷門路數,你要霸道,就劍士而言,老夫一生對敵無數,誰能比兩袖青蛇更霸氣?

老夫一劍無非起與落。

東觀廣陵大潮,踏潮頭而過江。北看千萬野牛奔騰,踩牛身如履平地。南臨汪洋巨浪拍頭,一劍炸開江海。西上爛陀山以劍問佛,斬殺羅漢二十三。

李淳罡劍勢再漲!

就沒有盡頭嗎?

莫不是要一鼓作氣再入陸地劍仙境界?

手中無劍的吳六鼎已經數次在鬼門關徘徊而返。

一條平坦道路滿目蒼痍,無數道溝壑交錯分布。

吳六鼎身後當代劍冢中幾乎可算是一騎絕塵的劍侍緩緩睜開眼睛,她背後素王劍輕顫出蟬鳴。

但她深知這柄名劍何時出鞘,何時送交到吳六鼎手中,極有講究,一個不慎,便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姜泥聽見車廂外炸雷陣陣,終於按耐不住,小心翼翼掀開簾子,等她看到遠處李淳罡單手劍氣無可匹敵,只是輕輕說道:“很好看的字。”

魚幼薇坐在車廂角落,捧著受到驚嚇的白貓武媚娘,因為兩頭幼夔趴在車裏沉悶嘶吼,她聽到姜泥的言語,再瞥了一眼腳邊的紫檀劍匣,嘴角露出苦笑。

青鳥問道:“公子,那吳家劍冠要敗亡?”

徐鳳年只是心無旁騖地專注觀戰,沒有轉身,搖頭道:“敗肯定要敗,這吳六鼎過於托大了,若是一開始便拔出那素王劍,斷然不是此刻光景,不過會不會死,不好說,吳六鼎作為劍冢這一輩最出彩的天才,怎麽都應該有幾手壓箱絕技傍身,就看機關算盡之前,能否拿到素王劍,我這點眼力還是有的。當初徐驍要十年不許握刀,那時候我也不懂事,一氣之下就什麽都放下了,若非如此,我早該想到安排府上高手捉對廝殺,偷盡他們的所藏絕學。這趟出行遊歷,不管用何種手段,我都得摸到金剛境的門檻才會罷休,要不然實在沒臉皮回北涼。”

青鳥柔聲笑道:“不難的。”

徐鳳年心情略微好轉,呵呵笑道:“借你吉言。”

裴南葦實在不理解這北涼世子殿下與那稱作青鳥女婢的關系,靖安王府上上下下哪裏會有這等打心眼相互親昵的主仆?

徐鳳年突然轉頭看著裴王妃,問道:“你都聽到了?”

靖安王妃下意識點頭,隨即搖頭。她被繡冬刀鞘擊中腹部一次後,委實有些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