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燒紙不易死人易(第2/4頁)

涼莽兩地的恩怨糾纏,委實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清楚的,好似一塊砧板,今天塗抹了你的鮮血,明天便加上我的一層,層層鋪疊,早就凝固成一塊令人作嘔的血碑。

輕輕柔柔的敲門聲響起,徐鳳年知道是秋水春弄其中一位到了,說道:“進來。”

是相對體態更小巧玲瓏一些的春弄,肌膚白皙,長了一張微微圓潤的不明顯瓜子臉,這樣的小女子,床榻上稍微用力一些放佛就要擔心給揉壞了身子,不愧是值五十兩金子的小可人。可惜徐鳳年一日不得全部大黃庭,就要做一天吃素的和尚,梧桐苑那麽多八十文以上的鶯鶯燕燕,世子殿下不說修為其它,光說定力之好,簡直就是可歌可泣的超凡入聖!

小丫鬟端著食盒走入屋子,纖細小腿悄悄從裙擺下露出,動作俏皮地勾上門,見到徐公子看來,紅臉笑了笑,她將食盒放在桌上,站在一旁低頭怯生生說道:“秋水姐姐說今晚讓我來暖被,不知公子何時歇息。”她沒臉皮說出侍寢兩字,望著腳尖,耳根紅透。其實春寒時分,大家族裏婢女暖床溫被,是很常見的本分事。到了酷暑時,侍寢婢女搖扇不管如何手酸,按照規矩一夜都不許打瞌睡,她與秋水都是悉心調教出來的碧玉,伺候主子熟稔得很,只不過她們在魏府畢竟少有機會露面,見到這位被老爺相當器重的英俊公子,情愛遠遠說不上,女子天性的羞赧膽怯,才是真的。徐鳳年大開食盒,捏起一塊入口即化的棗糕,擡頭看著這名丫鬟,面容身段只有七十來文,卻生了一對好眉目,雙眉嫵媚,小小年紀便風韻暗藏,殊不知春弄出道時便被養馬大家點評眉媚獨值三十金,世子殿下久在花叢看那姹紫嫣紅,眼力自然不差。

徐鳳年伸手拈起一塊糕點遞給這妮子,笑道:“不急,先坐下來聊聊天。”

小姑娘軟糯哦了一聲,微微側身坐在徐鳳年對面,接過糕點仍是低頭,小嘴兒微微張合,吃得細致緩慢。

徐鳳年說了一句大煞風景的話:“你們留下城這邊應該也要清明祭祖掃墓吧,哪兒有賣黃紙的?過兩天便是清明,我想在街角燒紙遙拜南邊。”

俏麗丫鬟擡頭正要說話,察覺嘴裏還含著糕點,生怕含糊不清出聲對眼前徐公子不敬,趕忙下咽,伸出手指想抹去嘴角幾粒糕渣,妮子的眉目天然含春,柔聲笑道:“公子只管吩咐,春弄明日兒便給公子準備妥當。”

徐鳳年笑著點點頭,伸手替她擦去其實並沒有抹掉的糕末,眯眼打趣道:“在這兒呢。”

小婢女媚了一眼,低下頭去,不敢見人。

秋水敲門而入,見著這一幕,順帶著也臉紅起來。她捧了十幾幅名人字畫過來,老爺說要請徐公子掌眼,辨別真偽,字畫大多是銅軸或者紫檀烏木軸,都不輕巧。徐鳳年起身幫忙搬到桌上,秋水見春弄還在發呆,偷偷點了一下她的額頭,輕聲斥責道:“燈暗了也不知道幫公子添油?”

春弄委屈地撇了撇嘴角,見秋水姐姐微微瞪眼,趕緊嬉笑著去給一座白玉觀音托凈瓶樣式的精致油燈添了添油。徐鳳年對這些小打小鬧不以為意,雙手擦了擦袖口,在秋水將食盒移開以後,在桌上緩緩攤開一幅字畫,笑了笑,是前朝陳淳的《酷暑花卉圖》,很不湊巧,真跡就在北涼王府上,不急於給出真相,重新卷起放在桌角,打開第二卷軸,是呂紀的《桂菊山禽圖》,色彩鮮明,落筆纖毫畢現,三百年來空白處後世藏家的印章蓋得密密麻麻,足以證明這幅字畫的珍稀,徐鳳年鑒賞一事,跟國士李義山耳濡目染多年,功力不淺,就算沒有那些枚琳瑯滿目的印章,也知道是真品無疑,再度合起,打開第三幅,是舊南唐後主的《梅下橫琴圖》,不過是假的,有趣的在於不談真偽,僅論筆力,顯然是後者更高一籌。

徐鳳年全部看完以後,輕聲道:“秋水春弄,取紙筆來。”

秋水雙指提袖,一手研磨,春弄不敢偷懶,幫著在熟宣上蓋上一方鎮紙,徐鳳年落筆緩慢,自有一股優哉遊哉的淡然從容,秋水與春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艷,她們顯然沒有料想到徐公子寫得一手漂亮好字,隱約到了藏拙的層次,她們自認再下十年苦功夫都寫不出來。十一幅字畫,徐鳳年故意辨識不出三幅真假,假裝不敢妄言,認錯兩幅生僻的,其余都六幅準確無誤,後八幅,都給出了為何是真品贗品的詳細理由,以及相對的估價,其中估價與真實情況又各有錯對,既然魏豐老狐狸有心試探,世子殿下的接招就不能太實誠了,至於筆下所寫百余字的小楷,當然會有所遮掩,這種馬腳如何都不會露出。等墨汁微幹後,秋水對手上小楷愛不釋手,小心翼翼揣入懷中,彎腰捧起沉重字畫,就要回去老爺那邊交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