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風情胸間來(第2/3頁)

杜青樓放出信鴿以後,到樓下拿出一壺酒,坐在一條水楠木椅上,在桌前自飲自斟,一只手下意識撫摸著楠木椅柄。沈門草堂不鐘情紫檀黃楊和紅酸枝那幾種北莽皇木,唯獨嗜好收藏巨木楨楠做裝飾,楠木是中原地區江南四大名木之首,自古以來便有楠香壽人的說法,草堂內沈氏嫡系大多用上尤為珍貴的金絲楨楠,如杜青樓一流不打緊的清客散人,就只能逐次降低一等,用黃芯楠做家具擺設,也算有些紋美木紫生清香的派頭,對於刀口舔血的武林人士來說,有這麽一張椅子坐在屁股底下,不愁衣食不缺娘們,實在是沒啥好抱怨的了。

可惜杜青樓不是尋常江湖莽夫,他是北莽朱魍的一位捕蜓郎。與眾多同僚滲入江湖各大宗門一樣,他受命潛伏在沈門草堂,事無巨細,都要飛鴿傳信據實稟報,往常是一旬一次,遇到緊急狀況,可以酌情處理。至於情報的過濾篩選,不需要他一個小小捕蜓郎操心。杜青樓自認身份隱蔽,並未被草堂識破,退一萬步說,就算那幾只沈氏老狐狸看穿,又敢如何?把自己驅逐下山?給沈門草廬熊心豹膽都不敢,這等於向朱魍叫板,撕破了臉皮,長樂峰草堂的安樂也就到頭了。

杜青樓心情漸好,喝酒也就愈發喝出滋味,舌尖悠悠回著余味,瞳孔驀地劇烈收縮,杜青樓站起身,朗聲問道:“何人造訪?”

無人應答,拴緊的房門門栓被某種鋒銳割斷,然後輕輕推開,杜青樓一腳踢去楠木椅,一襲錦衣腴美如蝴蝶飛入,不見如何動作,椅子悄然落地,房門也掩上,杜青樓貼靠向一根梁柱,正要抽出袖劍,擡頭只見兩抹華麗衣袖旋柱飄動。

好似一叢錦簇芙蓉,繞梁而開。

下一刻他便被人掐住脖子,這讓杜青樓泛起悔恨,捕蜓郎按照朱魍內部“密律”,舌下含有一枚秘制毒膽,行蹤一經暴露,便要自盡,只不過杜青樓絕不認為草堂有人會殺自己,最近兩年也就懈怠下來,進入這張蛛網以後,沒聽說過形勢被迫咬毒自盡的同僚,倒是只聽說過有一個酗酒過度誤殺自己的可憐蟲。杜青樓馬上就知道有多蠢了,來者不光是掐住他脖子,另外一只手幾乎同時就斬斷了他四肢經脈,便是松手,他也只能像一攤爛泥倒在地上,動彈不得。這等手法,嫻熟得好像巧婦下廚切菜。

偏偏眼前女子,是這般的尤物動人!

最為驚心動魄的是,她異常猩紅醒目的嘴唇,自知必死無疑的杜青樓恍惚間只想知道是什麽胭脂,令她狐媚之余如此冷艷。

她輕聲笑道:“你送給三百裏外雄雞鎮另外一名捉蝶娘的密信,我截下了。”

只能艱難發出沙啞聲音的杜青樓問道:“你是誰?”

她本來不想回答,沒來由眯起眼兒媚如月牙兒,嬌聲笑道:“是你失散多年的老娘,這個答案美不美?”

陰溝裏翻船的杜青樓差點被這句話憋屈得吐血。出身朱魍,就意味著他並不貪生怕死,甚至連那嚴刑拷打都視作兒戲,只不過身陷死地,而且毫無還手之力,關鍵兇手還是這樣一位年輕女子,跟千年修成人形的狐狸精似的,讓杜青樓有些茫然,兇狠都兇狠不起來,至於江湖上盛傳的所謂砍頭不過碗大的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更是說不出口,太傻了。杜青樓死死盯住這名殺手,只知道她是單身上山,是敦煌城的使者,這些消息都寫在那封信上,因為白日放飛信鴿太過紮眼,小心起見,杜青樓一般都在子時左右傳遞密信,方才還在慶幸遞傳消息晚些有晚些的裨益,這不就趕早不如趕巧,正好將那名年輕劍士的消息一並寫上,怎料諸般努力都付之流水。

她問道:“那只綠滴水還沒死,要不你換一封密信寄出去?”

杜青樓眼神古井不波,平靜問道:“這麽做我就能活下來?”

她理所當然說道:“不能。”

杜青樓譏諷笑道:“那為何要寫?”

她眨了眨眼睛,嬌媚笑道:“我一直以為年輕時候能活長久一些,是很幸運的事情。”

杜青樓突然說道:“我寫!”

她搖頭道:“三言兩語,既然知道了你不怕死,就不給你在信上耍心計動手腳的機會了。”

哢嚓一聲,很清脆的骨頭碎裂聲響,可憐捕蜓郎死不瞑目,靠著梁柱癱軟滑落,歪腦袋坐在地上。

女子看也不看一眼屍體,錦繡裙擺姍姍而行,登上二樓,看了眼那只象牙雕筆筒,一下子就揀選出那根春筍羊毫長鋒筆,手指做刀,彎腰割下與手上密信絲毫不差尺寸的熟宣,沒有急於下筆杜撰消息,她在書案上挪過幾本杜青樓經常翻閱的書籍,仔細瀏覽了一些杜青樓考評的筆跡,這才伸手探入衣領,從豐腴壯觀的胸脯間掏出那只綠滴水,這幅場景若是被杜青樓瞅見,估計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女子隨手將信鴿放在書案上,解開捆綁絲線,摘下筆帽,指甲剝去封泥,抽出密信,對比筆跡,果然大有不同,拿手指點了點綠滴水信鴿,輕聲笑道:“跟你一樣,都是不肯老實的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