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女子種桂(第4/5頁)

徐鳳年赧顏一笑,戀戀不舍瞥了一眼陸沉手上的瓷瓶,這才起身告辭。

陸沉倒是有些好感這名陌路人的淺白作態,比起往日見著那些搖尾乞憐還要假裝道學的南朝士子,可要順眼許多。

她驀然瞪大眼睛,只見負笈男子才站起轉身,就給如一條被拉直身軀毒蛇的鐵鏈擊中後背,向前飛出去,撲地後再無動彈,多半是氣絕身亡,她轉頭,癡癡望向種桂,滿眼驚駭。

種桂冷漠道:“你可以看到本公子的落魄,至於他,沒這份福氣。”

陸沉捂住嘴巴,泫然欲泣。

種桂似乎感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僵硬生冷,稍微換了一種柔緩腔調,不去理會蓄力殺人後導致的脖頸鮮血迸發,溫聲說道:“這個徐朗,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你我落難時現身,十有八九是與那些馬賊串通一氣的匪人,存了放長線釣大魚的企圖,陸姑娘,你涉世不深,不知江湖兇險,這類亡命之徒,大多極為彎彎腸子,手法高明不輸官場狐狸,退一步說,我們寧肯錯殺,也不可錯放。”

種桂見她仍是心有余悸,秋水長眸中除去戚戚然,還有一絲戒心,柔聲道:“我若死在這裏,你怎麽辦?我不舍得死,要死也要送你回家才行。”

陸沉淚水猛然流淌出眼眶,撲入種桂懷中,對於那名徐朗的死活,就不再如初見驚變時那般沉重。

生死之間,患難與共,過慣了富態閑暇生活的女子興許不喜好那些風淡風輕的相濡以沫,可有幾人,經得起敵得過種桂這種場景這類言語的篆刻在心?三言兩語,早就遠勝安穩時日的甜言蜜語幾萬斤了。

種桂抱住她的嬌軀,則是嘴角冷笑,眼神淡漠。

顯而易見,這位恩將仇報的種家子孫,武功不俗,花叢摘花的本事,也一樣道行深厚。

不過這幅溫情畫面,給幾聲咳嗽打斷,種桂在遇見徐朗後頭一回流露出驚懼。

徐鳳年站起身,拍了拍衣袖,喃喃道:“做好人真累,難怪北莽多魔頭。”

見到背箱負劍的男子面無表情走來,種桂笑臉牽強,氣勢全無,偽意愧疚,嚅嚅喏喏道:“徐公子不要見怪,是種某人行事唐突了,只不過種桂身份敏感,出行在外,萬萬不敢掉以輕心。”

種桂看那人一臉平靜,連譏諷表情都沒有,心知不妙,趕緊亡羊補牢,“我叫種桂,是南朝種家子孫,我可以彌補,給徐公子一份大富貴,公子你身手卓絕,有我種家扶植幫襯,一定可以飛黃騰達!”

說話間,種桂一只手又握住鐵鏈。

不見棺材不掉淚。

徐鳳年總算打賞了他一個笑臉,“來,再試試看能否殺了我。”

這一刻種桂出手也不是,松手也不是,自打娘胎出生以來,這等羞愧憤恨難當,只比剛才五馬拖拽的境地稍好。

種桂僥幸由陰間回陽間,而陸沉則是從陽間墮入陰間,呆然坐在一旁,心冷如墜冰窖。

徐鳳年一手畫圓,不見拍在種桂頭頂,種桂整個人就陷入地面,頭顱和四肢一同炸裂,好似給人用大錘砸成了一塊肉餅,比起五馬分屍還要淒慘。

仙人撫頂。

可不止是結發受長生一個用處。

鮮血濺了陸沉一身,可她只是癡然發呆,無動於衷。

她單純,卻不是蠢貨。

見微知著,幾乎是大族子女的天賦。

徐鳳年才要再畫一圓,讓陸沉和種桂做一對亡命鴛鴦共赴黃泉,她突然擡頭問道:“我想知道你到底跟馬賊是不是一夥的,求求你,別騙我。”

徐鳳年搖了搖頭。

她終於心死如灰燼,平靜等待。

徐鳳年也不憐香惜玉,依舊是仙人撫頂的起手式,不過又一次被打攪,她冷不丁撕心裂肺哭出聲,“我不想死!”

徐鳳年走過去,走了幾步距離,她便坐在地上滑退了幾步距離,徐鳳年不再前行,蹲下身,伸出手,“瓷瓶還我。”

還握有小瓶的她燙手般丟出,她情急之下,丟擲得沒有準頭,徐鳳年探手一抓,就馭物在手,放回書箱。

陸沉好像積攢了二十年的心機城府都在一瞬間爆發出來,聲音打顫道:“徐公子你要如何才能不殺我?我是南朝甲字陸家的嫡孫女,我和種桂不同,沒有任何抱負可言,只想好好活著,出嫁以後相夫教子,只要公子不殺我,只要不玷汙我的身子,我便是給你做牛做馬半年時間,也心甘情願,而且我許諾,回到陸家,絕不提今日事情半句,只說種桂是死於百人馬賊。”

瞧見那名書生模樣的男子嘴角勾起,隱約有譏諷意思,醒悟有了紕漏的陸沉馬上改口說道:“只說是種桂某日死在前往西河州持節令府邸的旅程中,我半點不知情!”

說到這裏,她秋波起漣漪,熠熠生輝,泛起一股果決,咬著嘴唇,緩緩說道:“公子不殺我,我便說是與種桂有過魚水之歡,到時候種家假若不信,讓嬤嬤驗身,也尋不到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