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不見狼煙(第2/4頁)

北莽有幾線驛路僅供軍伍通行,曾有一位權勢炙手可熱的皇室宗親私營鹽鐵,在龍腰州境內與一隊南朝騎卒沖撞,盡殺之,消息不知為何泄漏,女帝手刃這位親外甥時說,私販鹽鐵可不死,縱馬驛道該死兩次。然後此人的年幼嫡子就給從家中拉出來活活吊死。這以後,此類驛路再無雜人往來。

離谷軍鎮那一線驛路早已是驚弓之鳥,那四千鐵騎一路奔襲,馬蹄所至,驛站和烽燧無一例外盡毀,誰都知道離谷六千守軍就已經是一只甕中鱉,撤不敢撤,戰不敢戰,瓦築和君子館兩大雄鎮就是前車之鑒,瓦築擺開架勢主動出擊,離谷在茂隆之前,不得不承擔起拿命換命去消耗那支孤軍的殘酷使命,只能祈求南朝廟堂上大將軍們可以迅速給出應對之策,兩戰過後,昔日無比倨傲的南朝都再無任何一個軍鎮可與北涼軍精銳戰力比肩的氣焰,離谷面臨滅頂之災,人心惶惶,加上封鎮閉城,那些在城內不得出的高門大族子弟不少都是要麽抱頭痛哭,要麽今朝有酒今朝醉了,明日要死明日死。蒙在鼓裏的百姓,因為戒嚴,反而不如消息靈通的權貴豪紳們那般心死如灰。離谷不好受,茂隆也是兔死狐悲,城中許多家族趁著尚未封城,都拖家帶口往北逃,一如當年春秋士子北奔的喪家犬景象,竟然都是那北涼軍和人屠禍害的!

茂隆梯子山烽燧。

建於山崗之巔,夯土結實,夾有穿鑿而過的堅硬紅柳枝巨木,燧體高大,由於此山臨近邊軍重鎮茂隆,梯子山烽燧額外多配烽子三人,一燧之內有十二人。前些年各州烽燧不管北庭南朝,只用北人,南朝人士不得擔當烽子,只是近兩年才得以進入烽燧,然後兩者迅速持平,為此皇帳方面抱怨極大。梯子山烽燧十二人剛好南北對半,燧帥三人中有兩人位是南朝人,另外一名副燧帥是個粗人,哪裏鬥得過其余兩位,被排擠得厲害,這就使得莽人烽子十分尷尬,一日不如一日,先前還敢偷偷喝幾口酒,如今一經逮住就得遭受一頓鞭刑。

梯子山資歷最老的一個老烽子是典型莽人,剃發結辮,臉部輪廓粗獷,體型頗為雄偉,可惜只是個沒膽的窩囊廢,以往出燧後私下喝酒比誰都兇,如今甚至幹脆連酒都戒了,兩位南朝燧帥沒事就喜歡拿他當樂子,使喚如豬狗,深夜值勤的辛苦活都安丟給他,這老家夥也不吭聲,唯一一次發火是老烽子的俏麗女兒來探望,給燧帥半路截下調戲,就給拖入半山小樹林,其余烽子看笑話之余,也好奇這麽個廢物怎的就生出個如此水靈的閨女,若是不幸長得隨爹,那還不得五大三粗,這輩子也就甭想嫁人了,至於那次副燧帥大人是得逞還是失手,外人也就只能閑來無事猜測幾句,南朝烽子瞧不起,北庭烽子也厭惡,老家夥裏外不是人,日子過得孤苦伶仃,唯獨一個新入梯子山燧台的雛鳥烽子,跟這個綽號悶葫蘆的家夥還能說上話。這名不合群的新丁姓袁名槐,袁在南朝是乙字姓,也屬於屈指可數的大姓,只不過沒誰認為這等大族子弟會樂意來做注定沒有軍功的烽子。

袁槐大白天的不用當值,老家夥既然不再去烽燧台外喝酒,就徹底無處可去,總是縮手縮腳站在烽燧台內陰暗處向外瞭望,看了好些年也不膩歪,袁槐是個眉清目秀的烽子,小腰纖細得跟娘們差不多,梯子山人盡皆知燧帥向來葷素不忌男女通吃,都尋思著這姓袁的是不是拿屁股換來的烽子身份,烽子雖說相比正規邊軍是既無油水也無前途的清水差事,可比起許多行當還是要舒坦,起碼曬不著餓不到,每月俸錢也不落下。袁槐也不看那位老烽子,問道:“你說離陽王朝有多少座烽燧?”

年歲不老只是相貌蒼老的老烽子沙啞道:“這會兒不清楚,前五六年得有一萬兩千座。”

袁槐摸了摸青頭巾,好奇道:“聽燧帥說離陽王朝的關內烽燧,每日子時,發火一炬,以報平安。咱們怎麽就不照著做?”

有一張苦相的老烽子嗓音如同風沙磨石,輕聲說道:“平定春秋八國,生怕內亂反復,就得靠這太平火傳遞訊息去太安城。”

袁槐笑道:“那離陽皇帝肯定累,哪天沒瞧見太平火,就沒得睡,還得把文武大臣喊去禁內。”

老烽子平淡道:“做什麽不累。”

北莽全境烽燧不報平安火,是女帝陛下親自下旨決斷。

不平安時才燃狼煙,朕照樣還你們一個太平便是。

何等自負!

袁槐嘆氣一聲,揉了揉當烽子後黝黑粗糙了許多的臉頰,“家裏祠堂的台階肯定爬滿青苔了。”

老烽子不言語。

袁槐自顧自說道:“要是在家裏,這會兒我喜歡抓宵燭蟲子裝入囊,做成一只螢囊,都不用挑燈就可以夜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