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教你一劍(第2/2頁)

徐鳳年笑著擡頭,“你我還有舊情可念了?”

軒轅青鋒太陽打西邊出來,沒有在他傷口上撒鹽,不過此時此景,用雪上加霜四個字去形容更合適。

徐鳳年給雪人不斷加上一捧捧積雪,軒轅青鋒不知為何湧起一股無名之火,一腳就踢碎了雪人。

徐鳳年站起身,他那條藤椅上躺著那一夜前來傳信的滄桑老頭兒,軒轅青鋒揮了揮手,示意徐鳳年滾出院子,她則重新堆起雪人。

徐鳳年躺在老人旁邊的躺椅上,一老一少,年齡懸殊,恐怕得有四五代人。

雙眉飄拂,老人一只手搭在白眉上細攏慢撚,優哉遊哉,“我一生唯獨喜好問劍,而且只問敵手最強劍,吳家劍冢自詡天下劍術第一,劍招登峰造極,我便讓劍冢素王無地自容,鄧太阿年幼時在劍山苟延殘喘,我沒有教這娃兒任何一劍,只告訴他如果不去拿劍,可到底,鄧太阿還是走了術,這是打從娘胎就有的倔性,我也沒辦法。龍虎山斬魔台下,我去問李淳罡的劍道,互換一劍道,也就互換了一臂,是仇家,也算半個知己。我第二個徒弟,也就是你北涼王府上的馬夫,跟你一起出門遊歷的黃陣圖,論天賦異稟,跟大徒弟相比,如同身份,一個鐵匠,一個西蜀皇叔,天壤之別,可我心底卻更器重一些黃陣圖,因為他的劍,更接近於道。事實上大徒弟以劍守國門,臨死之前,仍然沒有給出像樣一劍,倒是二徒弟,被你取名六千裏的劍九,第九劍,讓我深以為然。”

徐鳳年問道:“老前輩,老黃藏劍六柄,都是幫你作下酒菜的?”

老人心情舒朗,點頭笑道:“這癡兒沒有身份束縛,故而練劍來練劍去,都是練一個情字。笨鳥先飛,反倒是比他師兄更有出息。兩次造訪武帝城,第一次他是想要讓世人知道他師父的名號,第二次則是希望我這個師父知道,收了他這麽個笨徒弟,不丟人。”

徐鳳年說道:“練的是劍,還的是恩情。”

老人笑道:“我這輩子跟黃龍士打過三個賭,他賭北涼王妃在皇宮一戰中入得劍仙境界,他賭在聽潮閣畫地為牢的李淳罡再入陸地神仙,第三賭賭溫華,我賭溫華不練劍。總算最後關頭贏了一次,要不然我也得有個隋不勝的綽號。”

老人不用去看徐鳳年,就開門見山道:“不用去費神想我這個姓隋的老不死是何方神聖,黃龍士都不知我真實姓名。說來也怪,我跟黃龍士做了幾次交換,仍是看不透他到底想要什麽,當年京城白衣案,趙家要斷你們徐家的香火,元本溪和趙家老皇帝是主謀,楊太歲算是半個幫兇。黃龍士賭的是你娘吳素入劍仙境,仍是用一柄名劍換我出山,以防萬一,好護住你娘倆的性命。我這般泄露天機,也不是要你不記仇於黃龍士,這老頭兒,早就該死了,處處煽風點火,只不過我不希望他死在屑小手上而已。”

老人感慨頗深道:“天下招式,在我看來無非是好用的好看的兩種,李當心掛一條黃河在道德宗頭頂,就屬於好看的,沒辦法,因為他終歸還是三教中人。吳家素王的星羅棋布,也是好看不好用。真要解釋那便是,遇敵一萬,一招劍,殺三百人傷六百人,比不上一劍直接斬殺五百人。李淳罡的兩袖青蛇,有些不一樣,好看也好用,我當年問劍李淳罡,一開始想問的不是兩袖青蛇,而是劍開天門。但李淳罡當時心境受損,開不了天門,但論劍招威勢,兩袖青蛇仍在巔峰,我那一趟問劍答劍,哪怕互斷一臂,我仍算是乘興而去,乘興而歸,談不上仇怨。”

徐鳳年好奇問道:“那王仙芝自稱天下第二?”

老人哈哈笑道:“自謙的說法,哪怕是呂祖轉世龍虎齊玄幀和武當洪洗象,也就都是打個平手,唯獨八百年前過天門而返身的呂祖親臨,才有七分勝算。”

徐鳳年閉口不言。

老人輕聲道:“我們所處的江湖,哪有越混越回去的江湖,都是要潮頭更高一些的。”

老人輕輕一伸手,被徐鳳年拋在城外然後被收繳入皇宮大內的春秋劍,一閃而逝,瞬間來到老人手中,“我當年跟李淳罡沒有分出勝負,一直有心結,你既然身負李淳罡的兩劍精髓,尤其是還有那劍開天門一劍,我就教你一劍,以後分出高下,去李淳罡墳頭敬酒時,說給他聽。這柄劍,我只拿一鞘,劍你替我留著,我要去一趟武帝城。春秋何時歸鞘,也就是我何時教了你那一劍。”

老人將劍鞘丟入空中,禦劍而去離京城。

朗朗笑聲傳遍太安城。

“天上劍仙三百萬,遇我也須盡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