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兩顧之爭(第2/2頁)

徐鳳年平靜道:“青黨執牛耳的陸家,離陽八位上柱國之一的陸費墀,算是貨真價實的兩朝權臣,在兵戶吏三部都曾呆過,致仕之前連首輔張巨鹿也要對其執弟子禮,這位老柱國有意讓陸家一名女子嫁入北涼。這趟返回北涼,去上陰學宮是私事,去青州拜見陸費墀,才是正事,我試圖說服老人舉族北遷。”

徐鳳年伸手撥動炭火,笑道:“以前開不了這個口,一來是聯姻之事尚未板上釘釘,就怕北涼這邊到頭來是自作多情,我丟臉沒事,徐驍可丟不起這個臉。再則火候不到,當時青州在朝廷以抱團著稱的青黨,還沒有像今天這樣樹倒猢猻散,如今在張巨鹿一手操控之下青黨分崩離析,青黨其余兩家各自攀附張黨顧黨,想必陸家也是時候為自己謀求退路,畢竟陸家當年最為勢大,給其余兩個豪閥擠壓得擡不起頭,徹底分家之後秋後算賬,是怎麽都算不過其余兩家的。因為這會兒陸家可就是寡婦睡覺了。”

一直沒有插話的黃裳納悶問道:“寡婦睡覺?此話怎講?”

顧大祖大大咧咧笑道:“上邊沒人!”

堂堂正正做人規規矩矩行事的黃裳悄悄呲牙,趕忙低頭喝酒。

徐鳳年笑道:“勢力盤曲的陸家全族入涼,是一劑猛藥,而單槍匹馬的黃大人孤身赴涼,是一貼溫藥,對北涼來說缺一不可。除此之外,北涼也願意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很快全天下就會知道陳錫亮和劉文豹。”

黃裳咀嚼片刻,輕聲道:“寒士,好一個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顧大祖言語向來直白,“讀書人讀的是聖賢書,可少有一門心思去當聖賢人,實則還都是在求名求利,那些久居高位的世家士族可以不在乎北涼,可沒有根基的寒士不同,雖說朝廷這邊在張巨鹿組閣執政後,不遺余力吸納寒士,可誰也不是傻子,這麽多年,也就那一小撮人出人頭地,更多讀書人就算考取了功名,一樣給世家子弟打壓得灰飛煙滅。如果北涼的懸賞,確實拿得出手,少不了郁郁不得志的士子如鯽過江入涼地,說不定許多在北莽的春秋遺民都有可能南下。”

顧大祖喃喃自語:“京畿之地自古是四戰之地,西蜀最易生長割據勢力,出了一個韓家滿門忠烈的薊州則可制天下之命,東南諸地,地非偏兵非弱,是那進取不足,才導致自保不足,顧大祖敢斷言當世前後千年,都會是坐北吞南的格局形勢。北涼地域狹長,看似夾縫求生,未必不是一種不幸中的萬幸,涼地養兵,比起南疆養兵,不可同語。說實話,我顧大祖就是只知帶兵的莽夫,不去北涼能去哪兒。難道離陽能給我一支十數萬的精兵,還不得天天擔心我顧大祖會不會造反?嘿,我真就想造反!好好跟顧劍棠打上一場!顧劍棠滅南唐,好大的本事!”

不說南唐遺民顧大祖言語中的反諷意味,光是造反二字,黃裳就聽得一頭冷汗。

北顧顧劍棠,南顧顧大祖。

李義山曾經在聽潮閣內評點江山,南唐覆滅,非顧之罪。

黃裳瞥了一眼徐鳳年,年輕人神情平淡,對於顧大祖的大不敬謀逆言辭,似乎無動於衷。

一行人走入竹樓,趙洪丹胡景霞夫婦都在其中,為首滿頭霜發的老人身材魁梧,老當益壯,毫無暮氣。一物降一物,胡椿芽在誰面前都天不怕地不怕,在這個外公跟前卻是異常溫順乖巧,老人姓胡名恭烈,南唐遺民,曾是南唐邊境重鎮上的一員驍將,南唐滅國之後,仍是在采石山拉起一支騎軍,似乎一日不聽那戰鼓擂馬蹄如雷就睡不安穩。胡恭烈是出了名的暴躁性子,此時進入竹樓,更是龍驤虎步,屋內顧大祖所坐位置背對大門,胡恭烈正要開口,看到顧大祖背影,愣在當場,趙洪丹這些年雖說名義上是采石山的主人,可始終有種寄人籬下的積郁,從未見到老丈人這般忐忑情形,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顧大祖轉過身,沒有說話。

胡恭烈擺了擺手,對女兒女婿下令道:“你們都出去。”

屋內就只剩下他一人站著。

在采石山一言九鼎的胡恭烈沒有坐下,而是猛然跪下,雙拳撐地,沉聲道:“南唐滑台守將胡恭烈參見顧大將軍!”

顧大祖淡然轉過身,不看那跪在地上的胡恭烈,自嘲笑道:“如何認得我是顧大祖。”

胡恭烈默然無聲。

顧大祖喟嘆道:“起來吧。當年你胡恭烈隨先帝一起出城,跪得還少嗎?南唐就這麽跪沒了。”

胡恭烈泣不成聲,額頭貼地。

顧大祖平淡道:“當時很多人跪出了個高官厚祿,你胡恭烈最不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好了,起來說話。”

胡恭烈站起身後,轉頭抹了抹臉龐,一開口便是讓黃裳頭疼的言語,“大將軍,聽說西楚要復國,是不是咱們南唐也要揭竿而起?大將軍你放一百個心,采石山上哪個姓胡的小兔崽子敢皺一下眉頭,怕被砍腦袋,胡恭烈第一個把他腦袋擰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