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書上之人,當死則死(第2/3頁)

不斷有神俊遊隼落在龜駝背之上,傳遞來諜報,其中第二份姍姍來遲,因為在那柄桃木劍飛掠上山之後,當時正在守關的宋知命就等於知道結局了。陳繇和俞興瑞聞訊趕來,都默不作聲。

俞興瑞在師兄弟中除了小師弟洪洗象,數他性情最易自然流露,悲喜分明。老人背靠石龜巨足,仰起頭,不敢去看那柄懸停飛劍。

比這位此代武當掌教的師父更年老的陳繇,坐在這個師弟身邊,輕聲道:“這算喜喪了,你也別讓小王師弟走得不安心。”

俞興瑞木然點了點頭,說道:“掌教師兄走了,小師弟走了,王師弟也走了,宋師兄也說自己快走了,這才幾年功夫,咱們六個師兄弟……”

陳繇笑道:“可他們走得都沒什麽遺憾啊,而且你回頭想一想,玉斧給你帶上山了,還有那麽多後輩孩子也都上山了,以後還會有一代代新人上山,有些時候看著那些年輕臉孔,連我這麽個死板的老古董,都要忍不住想笑啊。”

俞興瑞嘆息一聲,悶聲道:“我可沒你想得開。”

陳繇打趣道:“你徒弟比你強。”

俞興瑞沉聲道:“他要是敢不接回小師弟,他繼續當他的掌教,反正我不認他這個徒弟。”

陳繇氣乎乎道:“還講理不講理了?師兄我可是掌管戒律的,一大把年紀了還想吃板子?”

俞興瑞突然笑了笑,揉了揉臉頰,感慨說道:“咱們年輕那會兒,是彭師伯管著山上戒律,我總喜歡跟師伯作對,他老人家氣急後總說有本事當掌教才不來管我,不曾想玉斧這孩子倒是當上了掌教,我啊,也算沒遺憾了。”

陳繇憂心忡忡道:“這麽一個個去攔,不是個事啊。”

行走江湖時間最長的俞興瑞搖頭道:“沒法子的事,歷代的天下十大高手,除了新近那趟劫持高樹露,魔頭洛陽和斷矛鄧茂聯手過,何曾聽說還有哪兩位並肩作戰?何況這次鄧太阿是偏向王仙芝的,而曹長卿就算有心插手,但大楚已經復國,也不會離開廣陵道。退一步說,就算有人願意跟小屏聯手迎敵,咱們師弟會願意?再退一步說,真願意了,恐怕就萬萬使不出那最後圓滿一劍了。更退一步說,攔王仙芝,本就不在拖延時間,王仙芝走得是不慢,但絕對不快,攔路之人,都是在用自己的辦法去尋找破綻罷了。”

陳繇無奈道:“小師弟要是還在就好了,這種戰事,一個人比三十萬鐵騎都要有用。”

俞興瑞想了想,說道:“求人不如求己。唯有自己惜福福才來。”

陳繇不再說話。

兩人坐在龜駝背另一面,冷不丁聽到師兄宋知命驚訝出聲。

兩位老人起身去看,終於釋然,相視一笑。

一個“徐鳳年”回神,但是沒有歸竅,站在桃木劍附近,對三位武當真人輕輕作了一揖。

在一個月後的明月當空照峰頂,陳繇等到了第二位徐鳳年歸來。

他身前,有一團靈動紫金之氣,圍著這個徐鳳年悠悠然流轉縈繞。

徐鳳年側躺在崖畔,單手撐起腦袋,面朝山外。

睡春秋,睡春秋,石根高臥忘其年。不臥氈,不蓋被,天地做床披明月。轟雷掣電泰山摧,萬丈海水空裏墜,驪龍叫喊鬼神驚,我當恁時正酣睡……

以眼對鼻,鼻對生門,心目內觀。綿綿呼吸,默默行持,虛極靜篤。真氣浮丹池,神水環五內。呼甲丁,召百靈,吾神出乎九宮,恣遊青碧。夢中觀滄海,煙裏提陰陽,不知春秋以外已過多少年……

這位忘憂之人。

真正是那,高枕無憂。

山上已經有三位徐鳳年,或坐或躺或站。

就差最後一位了。

在一個朝霞萬丈的清晨,坐著的徐鳳年開始如遭雷擊,似乎想竭力醒來。

陳繇心中震撼,老人就算不知夢春秋的玄妙,也該知道這不是什麽好消息。

照理說,最新一份諜報上說王仙芝還在河州,尚未進入北涼道,徐鳳年哪怕預演計算到了什麽,最不濟還有徐偃兵可以抵擋上一陣,新涼王萬萬不該如此急不可耐才對,難道是睡夢神遊之中遇到了什麽不可抵擋的挫折?

陳繇不敢言語,只能聽天由命。

終於,徐鳳年睜開眼睛,沉思片刻之後,呢喃道:“不能再等了。”

暫時只有高樹露體魄而無齊全魂魄的徐鳳年轉身,面對陳繇愧疚說道:“這些年,我欠了武當太多。”

陳繇深呼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沒有真武,何來武當。”

隨後陳繇忍不住小聲問道:“為何早早醒來?”

徐鳳年一笑置之,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給出答案。

徐鳳年走向崖內十幾丈,轉身後開始奔跑沖刺。

其余兩位徐鳳年則讓出了一條山巔道路。

徐鳳年一躍而出蓮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