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兄弟二人,北涼袍澤(第3/4頁)

徐龍象握著馬韁,默不作聲。

徐鳳年靠著車壁,望著比離陽任何地方都要看著更高更闊一些的天空,柔聲道:“徐驍對我們幾個,其實都很好,好到不能再好了,只不過兩個姐姐,我是哥哥,你是弟弟,都會不一樣。但這不是徐驍真的偏心,對你和兩個姐姐就不心疼了。只不過他那麽個十四歲就投軍殺敵的大老粗,哪裏知道讓子女他這個當爹的難處。我是在徐驍走後,為了對付王仙芝,出竅神遊春秋,才見過徐驍年輕時候不像後邊去北涼後那麽威風的場景,見過腰還沒彎腿還沒有瘸的徐驍站在軍機處衙門外,大雨下了一整夜,那些權臣就是閉門不見,始終不肯給一兵一卒一口糧食,徐驍就那麽站了一夜。一次打勝仗後,徐驍一個人偷偷摸摸走到部卒屍體還來不及全部拖走的戰場,就蹲在那裏憋著嗚嗚咽咽,一點都不像後來有了咱們後,他自己說的那麽兵鋒所指便勢如破竹,那麽氣吞萬裏如虎。也見過徐驍當上將軍後的落魄,跟師父還有趙長陵他們都還得一起分著啃硬饅頭。”

徐鳳年笑了笑,眯著眼睛仰望那幹幹凈凈的天空,“說心裏話,咱們爹啊,也只有走了,才能不那麽累,如果不是不放心咱們幾個,他早就想下去陪娘親了,就是靠一股氣硬撐著,在跟閻王爺打擂台。”

徐鳳年直起腰,收回視線,沉聲道:“北涼其實很早就有人說過趙室朝廷處處刁難,徐驍手握兵權,為何不幹脆反了,北莽有北涼三十萬鐵騎,吞並中原勢在必得,史書本就是任由開國王朝隨意塗抹脂粉的丫鬟,還能少了咱們徐家的美譽?徐驍也沒給咱們講過到底是為什麽,我也想過這個不是問題的問題,覺得這沒什麽道理可講,徐驍不是這麽個人,就走不到北涼。就像徐驍對我對你黃蠻兒,也沒什麽道理,他是爹,咱們是他兒子,他就心疼,就這麽簡單。”

徐鳳年不知不覺習慣性籠著袖子,說道:“我們兩個當兒子的,就得為徐驍這個當爹的不攤上後世罵名,能少一句是一句,一樣很簡單。我徐鳳年鎮守西北,只是徐驍交給我的擔子,是本分,更是簡單。我這個當哥哥的,不想自己的弟弟戰死沙場,最不濟也不想看到你死在我前頭,這也沒啥道理可講。黃蠻兒,聽到了沒,你要敢讓我替你去戰場上取回屍體,下輩子就別想繼續當我弟弟了。誰沒個私心,連徐驍都說過,照理說天底下沒誰的親人誰的兒子就更不該死,可他不一樣做不到?我也一樣的。”

徐鳳年平靜道:“大戰打起來,肯定會死很多人,也許是袁二哥,也許是燕文鸞,甚至有可能是祿球兒,但我還是希望,咱們能夠死在更北的地方。”

徐鳳年突然笑起來,“說不定咱們還能一口氣吃掉北莽,對不對?你哥哥這麽個浪蕩子弟都能當上天下第一,哪怕只有那麽一小段時間是名副其實的,可那也是天下第一啊,這往後天底下還有什麽難事算個事?”

徐龍象轉過頭,憨傻一笑。

馬車駛出幾裏地路程後,徐龍象突然又轉過頭,緊接著少年眨了眨眼睛。

徐鳳年哭笑不得道:“是想問哥想不想女人?想啊,怎麽不想,一直都想的。當時一開始是擔心武當老掌教贈予的大黃庭忌葷,只能忍著,忍無可忍還得再忍,那會兒真是慘。結果到了很後來才知道可以開葷的,我唯一對老掌教有怨言的地方就在這裏,老真人你倒是早說啊!不過從北莽回來後,一件事跟著一件事,就顧不上了,這份心思沒以前那麽重,隨緣吧。黃蠻兒,我問你一個事兒,兩個嫂子,你更偏向哪個?”

徐龍象砸吧砸嘴,嘿嘿笑著。

徐鳳年立即懂了,是那個會做重陽糕的那個陸氏女子,而不是那個享譽天下的女文豪。

徐龍象突然跳下馬車,微微彎腰,轉頭望向徐鳳年。

徐鳳年愣了愣,跳到黃蠻兒後背上。

徐龍象像小時候那樣大聲嚷著“飛嘍”,背著哥哥一路狂奔。

這讓李陌藩一千龍象騎軍看得目瞪口呆。

但是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生出一個想法,我們去邊關陣殺敵,像徐大統領那樣把後背交給他哥哥北涼王,就像老一輩徐家老卒那樣放心交給大將軍徐驍,就是如今北涼鐵騎頂天大的道理。

這都是烙印在骨子裏的東西,也沒啥道理可講。

何況那位年紀輕輕的北涼藩王,誰說就不如小人屠陳芝豹了?

絡腮胡校尉轉頭看了眼那名一路上都笑得合不攏嘴的年輕騎卒,策馬來到李陌藩身側,輕聲說道:“將軍,我也不曉得啥忠義啊啥的漂亮話,那都是讀書人喜歡掛在嘴皮子上的,不過我覺得吧……”

李陌藩打斷部下的言語,提起馬鞭指了指前方幾乎已經看到背影的那對兄弟二人,沉聲道:“咋的,你小子要表忠心?喏,大統領和王爺就在前頭,自己跟他們說去,反正老子跟你不喜歡讀書人一樣,也不喜歡用嘴放屁這一套。前些年嚷著要回家買大宅子買水靈娘們享福的家夥裏頭,就有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