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樹葉紅了(第3/4頁)

徐鳳年擡起頭,皺了皺眉頭。

只見從清涼山山腳開始,不斷有魚鳧弩向空中激射而出,越靠近這座他這個北涼王正值小憩的聽潮湖,弩箭就越來越繁密,在徐鳳年親手提著徐淮南和提兵山第五貉的兩顆頭顱從北莽返回之後,敢到北涼王府行刺的江湖豪客就徹底銷聲匿跡,畢竟能夠混到出人頭地的江湖人士,不論身負如何不共戴天之仇,都不是願意自投羅網的傻子,尤其是在徐鳳年與王仙芝一戰傲視武林後,許多潛藏在北涼多年的春秋豪閥死士就隨著那些將種富紳一起默然離境,這夥人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徐鳳年想不到誰能夠完全隱藏氣機來到清涼山山腳,然後暴起闖府,甚至連徐鳳年都無法清晰捕捉那個模糊身影,照理說,趙室如今要希望他去跟北莽扳手腕,可以死,但不可以死得太早,至於北莽那邊,洪敬巖和慕容寶鼎先前才出現在流州,應該不會還有誰吃飽了撐著單槍匹馬來觸黴頭,拓跋菩薩有這份實力,但北莽軍神的心境,一直更傾向於在沙場上堂堂正正建功立業。

就在徐鳳年納悶之時,就看到不遠處的聽潮閣有一道身形掠出。

徐鳳年有一瞬間的失神。

自己還沒有上山練刀的時候,他帶回了那個白狐兒臉,那是一場鵝毛大雪的凜冬時節,白狐兒臉在湖上“走刀”,那會兒,徐鳳年真的以為這就是天下第一厲害的刀法了。現在回頭再看,白狐兒臉當時的刀勢刀意刀法仍是上乘,但恐怕距離之後太安城見過的顧劍棠跟曹長卿針鋒相對的方寸雷,還是有一段火候差距。但白狐兒臉始終是他三年遊歷途中第一次確認無誤的江湖高手,當然那之後,老黃,從湖底出世的帶刀老魁,老掌教王重樓,羊皮裘老頭兒,這些人就逐漸出現在視野之中,各有風姿,無一不讓人仰慕神往,對江湖的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攜單刀出樓的白狐兒臉跟那抹高大身影在湖心亭百丈之外錯身而過。

徐鳳年站起身,在刺客不易察覺的些許停滯後,立即辨認出來者身份,是一個在完全意料之外的老前輩。

一個嗜好吃劍的無名劍客,隋斜谷。

正是老人的借劍,讓徐鳳年從人貓韓貂寺手中撿回一條命。

徐鳳年站在走出亭子,不等他走下台階,吃劍老祖宗就來到亭子附近,跟李淳罡互換一臂的獨臂老人擡了擡斷臂的那只袖管,被削去了大半截,嘖嘖道:“顧劍棠這個歲數,可沒這等淩厲刀法,一刀就大致相當於八年前的顧劍棠了,兩刀的話,還了得?”

徐鳳年跨下台階,微笑道:“晚輩見過隋老前輩。”

老人開門見山道:“你家的待客之禮就不計較了,你小子欠老夫一條命,先送上七八柄好劍開開胃,之後如何報恩,慢慢算。你小子從武帝城那裏把王仙芝的家當都給搶了去,想必老夫這趟有口福了。”

徐鳳年笑道:“不巧,劍冢家主先前在河州那邊攔路,那些名劍毀去十之七八,不過既然是老前輩登門,府上庫藏還有,好劍總少不了前輩便是,住一日,就管飽一天。”

老人瞥了眼這個當初自己還能高高俯瞰的年輕人,哈哈笑道:“你小子就這點最讓人討厭不起來,雖說不是啥好鳥,但有一說一,也不小氣。”

老人跨入湖心亭,徐鳳年跟在身後小聲問道:“鄧太阿沒有跟前輩一起進入北涼?”

隋斜谷白眼道:“他才不樂意攙和廟堂紛爭,老夫也一樣,只不過澹台平靜那婆娘是老夫心中唯一的魔障,都念想了整整八十年了,她既然來了北涼,老夫自然要盯著她才行,萬一她紅杏出墻去,老夫也好立馬宰人。”

徐鳳年哭笑不得,對於這種比常人一輩子還要漫長的糾纏,自然是只能乖乖袖手旁觀。

徐鳳年很快等到消息,白狐兒臉不但出樓,還出城了,只佩了一柄單刀春雷,毫不拖泥帶水,直接帶著幫忙背著繡冬刀和捆綁七柄劍的王生一同趕赴北莽,臨了連一聲道別都不樂意跟他說,這讓徐難免鳳年心有些戚戚然。

隋斜谷一屁股坐下後,一句話就石破天驚,“有謝飛魚幫忙,捕捉蜀地大小蛟龍,陳芝豹很快就會追上王仙芝了。”

老人一臉幸災樂禍道:“徐鳳年,你小子難不成跟姓名裏帶芝的家夥都有宿仇?”

徐鳳年苦笑著搖頭,但是心頭一驚,緩緩點了點頭。

他記起了八百年前大秦王朝最隱蔽的那個影子,名字中不帶芝字,卻叫曹之。

老人就是隨口一說,對這種理不清剪還亂的命理之說其實並不關心。

臉色有些陰沉的徐鳳年斜靠著亭子廊柱,閉上眼睛。

然後臉色開始明顯好轉,站起身,再次起身望向遠方。

有兩條雪白長眉的隋斜谷伸出兩指,撚動一條長眉,盯著這個心境轉換的年輕人,緩緩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