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仙人落子

這場氣力之爭,又像是矛盾之爭。

水行中龍力最大,陸行中象力為尊。

徐龍象,當世唯一一位生而金剛境界的幸運兒,堪稱北涼最堅固的大盾。

只是他遇上了一劍光寒北莽十三州的黃青,此人是北莽最鋒利的那杆長矛。

黃青僅是劍出三寸,便氣象恢弘。

像是天上劍仙扯斷了一串念珠,數以千計的珠子劍氣,大珠小珠落玉盤,滾滾前沖。

徐龍象則將大漠黃沙地當作鼓面,一拳擂響,引來地牛掀身的景象,翻天覆地,不斷有一道道黃色龍卷破土而出。

劍氣凝聚而成的青色珍珠在黃沙中紛紛撞爛崩碎,塵土漫天,遮蔽視線。

地牛翻身雖有力拔山河的無敵氣概,可那些為劍氣牽引的珠子一粒粒都蘊籍靈性,雖然十之八九都被龍卷黃沙擊碎,但仍有不下百顆青色劍珠繞過沙柱,一股腦湧向徐龍象。

臉色木訥的徐龍象向前踏出一步,身前豎起一道扇面急速流動的沙墻,珠子紛紛撞在墻面上,既有玉石俱焚的絢爛,也有以卵擊石的無奈。

青色劍氣散亂流淌,黃沙亦是洶湧無邊。

一襲青衫在一斛珠功虧一簣之際,黃青左手按劍,無聲無息飄然而至。

黃青輕描淡寫地從腰間摘下劍,以劍柄撞在徐龍象胸口,劍身出鞘三寸的定風波在一擊之後,被狠狠撞回鞘中!

徐龍象並未被撞飛,雙腳依舊紮根大地,但是身體倒滑出去數丈。少年微微彎腰,強行止住後退勢頭,瞬間開始沖刺,朝那青衫劍客迅猛砸出雙拳。

黃青手腕一抖,橫劍於身前,左臂手肘抵住劍鞘,硬抗徐龍象的雙拳。

位列天下名劍第六的定風波在鞘中發出一陣刺耳轟鳴,劍鞘劇烈顫抖。

徐龍象保持雙拳撞劍的姿勢,繼續向前奔跑,黃青則被向後推出十數丈外。

雙腳離地一尺的黃青拇指輕輕一敲,面帶笑意,從容不迫,推劍出鞘一寸。

驪歌一疊。

徐龍象懶得理睬這是什麽劍招劍意劍勢,雙拳又是一砸。

兩寸劍,二疊。

三寸即三疊。

徐龍象一次次出拳砸在劍鞘上,身形懸空的黃青雖然始終不曾棄劍,但一直沒有阻擋下徐龍象的沖勢,不過隨著驪歌疊數的增加,黃青在少年每一拳遞出後的後退距離越來越短。

徐龍象轟出第八拳,驪歌八疊之後,黃青終於巋然不動,大有泰山崩於前而不動的宗師風範。

長衫袖口鼓蕩飄動的黃青望向眼前的少年,沒有說話,但眼神中有不加掩飾的驚訝敬佩,只是還有一絲塵埃落定後的淡淡失望。

最後一拳轟出傳說中的八龍八象之力,自然是世間罕有的武道天才,可他黃青尚有驪歌九疊甚至是最後演化而來的十重山,若在北莽朝野威名赫赫的少年止步於此,那他黃青不敢說無需出劍便可勝過對手,最不濟也是穩穩立於不敗之地。黃青之所以選擇以劍意驪歌對敵徐龍象,內心深處何嘗沒有將少年與慕容寶鼎做對比的念頭,後者是成名已久的石佛之身,黃青前些年曾經跟那位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有過一場切磋,沒有生死相向,點到即止。黃青年輕時便立志於以劍摧破兩禪寺白衣僧人的“金剛禪定”,完成拓拔菩薩未能完成的壯舉,號稱無堅不摧的慕容寶鼎無疑是一塊上佳的試劍石,據說在流州青蒼城內讓慕容寶鼎金身出現裂縫的眼前少年更是。

面無表情的徐龍象看似不溫不火再度遞出一拳,先前八拳,皆是循序漸進,龍象之力層層遞進,黃青的驪歌無非就是按部就班,層層疊加。

本想以驪歌黃青沒來由心頭一跳,毅然舍棄驪歌九疊,輕喝一聲,直接跳躍到十重山,有六七條青虹縈繞全身形同護駕的黃青不僅沒能用十重山擋下第九拳撞擊,反而眨眼之間青虹炸碎,定風波被雙拳砸出一個驚人弧度,黃青一退再退,直到十八丈外才堪堪止住頹勢,定風波的劍鞘好不容易恢復平直。黃青不怒不懼,反而心生驚艷和欣慰,擡臂橫劍勢轉變為顯然要更加鄭重其事的豎臂提劍勢,在劍勢轉換的眨眼之間,順勢卸掉佩劍上的龐大余勁。

黃青拇指摩挲著劍柄,雲淡風輕,再無劍氣傾瀉化青虹的景象,只是越是這般,越有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李淳罡已逝,所幸還有一位桃花劍神。

出海訪仙的鄧太阿在返回陸地前,一劍挑海,水淹觀音宗。

黃青此生只去過一趟離陽江湖,只是到北涼便停步不前,跟武當山年輕掌教李玉斧有過一面之緣,很快便返回北莽,期間談不上爭鋒相對,也無劍拔弩張,倒是借機欣賞了八十一峰朝大頂的壯觀風景,也在早晚兩個時間觀望過大蓮花峰武當主宮前,千百人在晨鐘暮鼓聲中一起練拳的清凈場景。黃青雖然最終沒能繼續遠行趕赴中原腹地,既沒有挑戰白衣僧人李當心,也沒能遇上新一代天下劍道魁首的鄧太阿,但已是乘興而去乘興而歸,並且在與李玉斧的閑談中偶有所得,對武道修行裨益極大,在道這個字上,跟李玉斧和和氣氣的短暫交往中,黃青自認沒有分出勝負,但是術字一途,頗有一番鮮活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