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下動靜,迎新(下)(第2/4頁)

紀雲在三次沖鋒後,死於淮南王趙英大將侯大通的一支羽箭,透顱而過,墜馬死絕。

小腥關兩百騎四百步卒,同樣全部死於沖陣。

身穿惹眼蟒袍的趙英下馬走過那些屍體,慢步登上城頭,望著東方升起的旭日,笑著說了句:“日出有曜,羔裘如濡。”

接連告捷三關在手的淮南王沒有向太安城傳遞哪怕一封捷報,甚至沒有就此占據廣陵道西大門戶之一的險隘恨這關,事實上這位藩王在破關後,就完全沒有分兵消化勝果的意圖,只是讓重傷的王檄和他的殘部繼續留在黃羊關,在三關城頭插上趙字大旗後,他率領所有淮南道士卒繼續向東而行,兵鋒直指險峻難攻的搖幽關,在恨這搖幽兩關之間,是水網密布的廣陵道西面難得一見的平原地帶。

淮南王在恨這關稍作整頓後,帶上了一切可供騎乘的戰馬,緩緩推進。這個架勢,仿佛是在安靜等待緊急趕赴搖幽關的大楚西線主帥,那個年紀輕輕就讓整個離陽朝記住名字的天才將領,謝西陲。

更靠近搖幽關的平原地帶,雙方都擁有足夠整頓沖時間和斥候偵察的兩軍開始遙遙對峙,淮南王趙英下馬後在蟒袍之外披上一具精致甲胄,背上一只珍藏多年的箭囊。這位被譏諷為志大才疏的趙姓藩王,這個就藩之後常年酗酒裝瘋賣傻還要被當今天子多次申斥的可憐蟲,這個在長子“無故”死於丹銅關後便一直膝下無子的男人,翻身上馬,趙英直視前方,對身邊兩位跟隨多年的將領笑道:“侯大通,虞千山,夏屏先我們一步,跟咱們幾個在年輕時約定那樣死在戰場上,現在輪到我們三人了。這麽多年,連累你們活得如此憋屈。”

侯大通哈哈笑道:“活得確實挺憋屈,這不死得挺痛快嘛。等會兒我非得多殺幾個西楚余孽,保證氣死老夏,哈哈,忘記這家夥已經死了!”

虞千山比相貌粗野的侯大通更像個搖晃羽扇的文雅謀士,但也是披甲佩劍,微笑道:“你們倒是痛快,難為我這個讀書人了。”

趙英在下令展開沖鋒前,閉上眼睛,輕聲道:“父皇,兒臣不孝,這些年都沒機會去皇陵敬酒。今日就以血代酒。”

淮南王趙英正前方,有兩千重甲步卒列陣拒馬,而步軍兩翼各有一千精騎,更有近千遊騎遠遠遊曳,伺機而動。

這一日,除去從淮南道各地征調的四千兵馬,藩王趙英連同侯大通虞千山兩員大將心腹,以及所有近衛親軍,人人戰至陣亡,無一人是背後中箭矢而死,無一人是被遊騎背後砍殺致死。

同一日,聞訊一路從蒿鰲湖疾馳趕來的靖安王趙珣六千騎,在黃昏時刻到達戰場外圍,在明知大勢已去回天無力的前提下,在明知搖幽關仍有一千重騎紋絲不動的情況下,在親眼看到淮南王趙英的屍體被西楚武將一矛挑落馬背時候,年輕藩王趙珣依舊決然率軍沖鋒!

六千青州騎,最終只剩下兩百騎拼死護衛趙珣逃離戰場。

這一戰,參加靖難的兩大藩王一死一傷。

正值年關,西楚叛軍的搖幽關大捷,意味著本就不厚重的包圍圈口子大開,兩面漏風,對離陽朝廷而言可謂是雪上加霜,前者可以歡天喜地地辭舊迎新,後者則在閻震春戰死後,京城再度籠罩上了一層厚重的陰霾。所幸繼楊慎杏閻震春之後,又一位成名於春秋的持重老將在和主帥盧升象開誠布公地一番長談後,帶兵南下,三萬大軍直逼青秧盆地,不求大敗西楚,只是力求救出大將軍楊慎杏被困的四萬薊南步卒。

一直在佑露關停滯不前的驃毅大將軍盧升象,也終於在萬眾矚目中有所動靜了,率軍沿著豫東平原向南進軍。

但最能安定人心的一件事,不是將近十萬大軍的調動,而只是因為兩個人出現在了太安城。

一位是巡邊返京後就讓首輔大人下詔獄的皇帝陛下,一位是伴君而行的大將軍顧劍棠。

那位曾經因為一件雞毛蒜皮小事就對淮南王責罰的君主,回到太安城後只下了兩道聖旨,前一道是讓張巨鹿死得淒涼,不予謚號。後一道是讓藩王趙英死得極盡哀榮,謚其“毅”,且言“朕若失股肱”。

年關不好過,但終究還得跨過去。

太安城,爆竹聲聲辭舊歲,只是比起以往缺了那份喜慶氣。

就這樣,離陽朝廷迎來了祥符二年。

新的一年第一次早朝。

皇帝趙惇坐在龍椅上,這是這位君王登基以來不知道第幾次這般坐北朝南了,他透過寬闊的殿門,透過寬闊的宮門,直直望向那條一覽無余的禦道。

帝王自當南面而聽天下,向明而治。

興許是敏銳察覺到當今天子的走神,司禮監掌印太監宋堂祿沒有按時喊出那句“有事啟奏,無事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