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長槍所指(第2/5頁)

唐文貞對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並不上心,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更沒有英雄救美的意圖,涼地女子,內裏性子大多剛烈彪悍不輸男兒,別看表面上柔柔怯怯,真動了肝火,那絕對能卷起袖管大打出手,在別人臉上撓出一朵血花來,唐文貞身邊這位媳婦,可不就是當年從胭脂郡小地方嫁入州城後,頭回參加燈市湊熱鬧,就打賞了浪蕩子一記狠辣撩陰腿?

不遠處,一個頭頂氈帽的高大老者丟了一串銅錢做賞錢,給那正在表演吐火的侏儒。

與此同時,人海中有個如今在北涼越來越常見的行腳僧,背著個擱置經卷的竹架。

有一對粗布麻衣貌不驚人的年輕夫婦,正在給孩子跟賣冰糖葫蘆的漢子要了一串。

鬧市東北角有一座香火興旺的東福寺,在鐘樓樓頂可以俯瞰半座集市,有衣飾豪奢的公子佳人有說有笑,有貧寒書生抓耳撓腮想著吟誦一二,有遲暮老人觸景生情沉吟不語。閣樓外廊有個手持馬尾蠅拂的矮小道人,瞥了眼唐文貞所站方位的風景,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伸出手指蘸了蘸口水,翻開冊子,借著幾乎不輸白晝的燈光,看到了唐文貞三個字,輕聲笑道:“文貞啊,好大的名字,聽說你們中原朝廷,只有鳳毛麟角的殿閣文臣才能在死後得此美謚,你小子下輩子取名悠著點。”

就在蠅拂道人自言自語堪堪結束的電光火石間,鬧市便發生了一連串不易察覺的異變。

那個被瘦猴兒輕薄的“天寶妝”大家閨秀垂首逃至唐文貞幾步外,腰肢扭轉,哪怕處境狼狽,仍是有一股天然風韻。那蠻鬟髻婢女不知何時從頭頂摘下一支細小銀釵,原本她應該會手腕一抖,順勢一撩,在自家小姐腰肢向左扭去時,那支銀釵緊擦著女子右腰傾斜向上,精準刺向唐文貞心口。但是正在此時,她的手腕被那與尋常青皮地痞無異的瘦猴兒死死握住,婢女臉色故作驚慌,左手肘往外一翻,試圖砸在那阻攔之人的一邊太陽穴上,但是一瞬間她的身子就癱軟下去。

看上去只會給人猥瑣感覺的瘦猴兒在一手握死婢女手腕後,一手在他身前和女子後背短短一尺距離間驟然發力,正是北涼外家拳宗門劉氏拿手的劈山炮捶,這一捶,就直接將那纖弱女子的脊椎給直接捶斷了,然後他將婢女一把扛在肩上,大聲嚷著娶媳婦回家嘍,一路狂奔,看得周圍百姓哈哈大笑,只當是遇見了個見色忘命的家夥,敢當街調戲,事後少不了去州衙監獄吃飽牢飯。

扛著女子奔跑的瘦猴兒滿臉淫穢笑意,但是眼神實則無比深沉,作為北涼“外家拳第一”劉氏的外姓嫡傳子弟,雖然他的名字沒有出現在劉氏宗譜上,但身手心性自然都是上上之選,事實上他正是拂水房潛伏在幽州長庚城多年的甲等房高手,才二十歲出頭便是內外兼修的三品高手了,而被他捶殺的“婢女”也不簡單,是北莽蛛網的一名提杆捉蝶女。在一擊得手後,瘦猴兒沒有任何多此一舉的動作,直接就撤離了這處另類的“戰場”。他清晰記得在自己入行時,那個領路的拂水房前輩只教給他一個看似簡單至極的道理,殺和被殺就是一線之隔。說完這句話後那前輩笑眯眯問他懂了沒,沒等他點頭,整個人就倒飛出去,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才能下床走路,然後他就有些懂了。在褚祿山一手打造的拂水房做事,最講規矩,何時何地殺人,用什麽手法最快殺人,何時何地撤出,要做得不折不扣,若有意外,自有其他人在暗中補救,絕對不允許誰自作主張,拂水房最忌諱自以為是,誰敢壞了規矩,大頭目褚祿山有的是五花八門的規矩來教人懂規矩,所以這麽多年下來,拂水房諜子死士的暗殺任何,從頭到尾都很幹凈,沒有半點拖泥帶水,久而久之,就少有“意外”發生了。

先前丟給雜耍侏儒一串銅錢的氈帽老者,在看到捉蝶女被人扛走後,就有意無意擋在了那對麻衣男女身前,不讓他們繼續靠近唐文貞夫婦,老者笑著上前打招呼,貌似見著了有世交之誼的晚輩,與那年輕人刹那間搭手六招,最終還是被“笑臉慈祥”的老人摟住了後者肩頭,一把淬毒匕首趁勢插入這名北莽捕蜓郎的腰間,而且飛快拔出,再度刺入!那名捉蝶女喬裝的年輕少婦則臉色如常地看待這一切,哪怕氈帽老人攙扶著自己“丈夫”迅速遠離她,她也沒有任何動靜,但她嘴角微微翹起,等到氈帽老人意識到不妙的時候,腦袋如同被劇烈撞擊了一下,向後一仰,額頭滲出血絲的老人在垂死之際,看到不遠處站著那個臉龐稚嫩但眼神陰狠的稚童,看似滿臉天真無邪的小孩子歪著腦袋,輕輕吐出第二粒山楂核。

然後視線模糊的氈帽老者笑了起來,捉蝶女匆忙擠入人流,瞬間消失不見,但那個猜不出真實年齡的“孩子”則被永遠留下了,額頭上插著一根原本用以串糖葫蘆的木簽。在街上吆喝販賣糖葫蘆的憨厚老人抱起孩子,快步走到正要向後倒去的貂帽老者身邊,將頂端插滿糖葫蘆的木棍插入地面,騰出一只手扶住了老友和那個早已氣絕身亡的捕蜓郎。